第6章 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少姝闻言一震,喃喃道:“不是补不回来,是补回来也不一样了。”
“对于易碎之物,物主应有足够的珍爱怜惜之意,如此便能守住它本来的样子。”珐花见好友琢磨,这样说道,少姝自她的笑颜里感受到莫大的体贴安慰。
“既如此,万一闪失了,那还是碎碎平安喽!”一个伙计油嘴滑舌地走过,屁股立时挨了窑主一脚,龇牙咧嘴地跑开了。
(碎碎平安:碎与岁谐音,暗藏岁岁平安吉语,因此家中碗碟破碎时,人们常会说这样的话,以换个好心情。)
又闲聊了多时,少姝蓦然想起家里还有些活计留着整理,便要告辞了。
“手头有事,自去忙你的,不必送出来了。”
“姑娘有空多来玩儿!”
少姝在好友手上捏一捏,仔细珍重地里三层外三层包好瓷盘,她可不想还没交到子猷他们手上便先出了岔子,与众人道过别,才紧紧抱了包裹,轻手轻脚转身,如履如临而去,引得大家伙儿都一个劲儿地咧嘴笑她。
珐花默默地倚在门框上,目送着少姝背影,几乎要看不见了,还兀自一动不动地发着呆,耳边传来伙计们东拉西扯的聊天声。
“阿圆那孩子真让我刮目相看,绝不是什么软脚虾,指不定以后还能成个人物。”
“说阿圆有‘内刀’,其实大有‘内刀’的是少姝姑娘才对。”
“何以见得?”
“你想啊,一个女娃儿,敢跟着几个愣头青去找上寺沙弥们兴师问罪,换一个谁会如此行事?”
“有几分道理,身处那片暗林中,凶险莫测,危机四伏,难不成少姝姑娘也有两三下拳脚?”
“不好说,谁也没见过。”
“啧啧,这姑娘十里八乡也少有!”
“说什么十里八乡……”
珐花回过头来:“胸藏内刀,往往是心地坦荡纯净的人,他们为了义气而出头也在情理之中,就像当日朱晖援助张堪妻子那样。”
(情同朱张:是《后汉书·朱晖传》所载的感人友谊:初,晖同县张堪素有名称,尝于太学见晖,甚重之,接以友道,乃把晖臂曰:“欲以妻子托朱生。”晖以堪先达,举手未敢对,自后不复相见。堪卒,晖闻其妻子贫困,乃自往候视,厚赈赡之。晖少子怪而问曰:“大人不与堪为友,平生未曾相闻,子孙窃怪之。”晖曰:“堪尝有知己之言,吾以信于承棕心也。”)
“是朱晖后来的事儿?珐花再给我们说说呗!”众人齐声央告。
“还不快赶紧干活儿,净乱嚼啥舌根子?”
忽来武窑主的一记断喝,大家窃笑着换过眼神,屋里复归静寂,还想听故事?只能再寻机会了。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在飞快逝去的时光里,少姝每日照常黎明即起,洒扫庭除,采药熬煮,陪着母亲在小院里转圈儿似的忙碌,有空了则翻翻子猷捎来的书册,还有陪着尹毅上陶复庐医治并练武,闷了便找诸多小友们逗趣玩笑,倒也惬意得很。
她偶尔也听乡民们唠嗑,说上寺的那一伙儿依旧全无影踪,衙役们几乎没把后山也翻了底儿掉,仍是遍寻不获,纷纷猜测他们已集众逃往外县去了,此案竟就此延宕下来,好在尹毓川伤势已无大碍,又开始下城张罗生意了。
转眼间,炎炎夏日来临,少姝忙里忙外,山上水边不歇的往来,个子窜出了一截儿不说,皮色也晒黑了些许,看着更像一个乡间淳朴热情、勤恳劳作的姑娘了。
这一日,少姝将尹毓川捎来的书递上,笑道:“妈妈你瞧,这是毓川叔从孔庙边的书肆替我买的,说是县学里头的弟子们都爱传阅,赶上过几日‘晒晒节’,好同我那些书册放一起晒喽!”
她口中的“晒晒节”,即是“七夕”。
眼见女儿煞有介事的模样,思霓越发觉得可爱,故意逗她:“算了,就你那几页书,簇新的一样,还想凑热闹?”
“妈妈还记得吗?大宅过七夕时,一大家子人把箱匣里收的东西通通搬出来,院子里摊晾的书比衣物还要多出许多,那可真热闹呀!”
“是,你和兄姐弟妹们乐得穿梭其中,东翻西翻地笑闹不停,大人们顾不过来,也就懒得管你们了。”
“呵呵,鼻尖上整天都绕着樟木箱子的味道。”
“日头高悬又不十分炽热,曝晒经书确实最好。”思霓点头,“那城中有意炫耀的豪门富室呢,则是在院落里挂开绫罗绸缎,光彩夺目,堪成景致。”
“嗯,眼看家家户户又要忙活起来了,感觉什么都能晒呢!经妈妈一讲,这习俗属实有些变味儿,渐渐成了张扬比阔了呢,”少姝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时笑得前俯后仰,“妈妈可知道阮咸,他是名士阮籍的侄儿,论起来还是叔夜先生的世侄……呵呵,实在有趣!”
(阮咸:“竹林七贤”之一,具说是拥有绝对音准的天才乐神,精于音律的他改造了从龟滋传入的琵琶,人们也称之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