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琉璃釉
伙计们素知她二人亲厚,随意说笑两句,便各自忙活去了,留她们小姐妹在一角喁喁细语。
珐花晓得她此行来意,从靠墙的置物格子上,取下一包严实裹紧的货品,绽开笑颜:“姑娘你来看,上巳那日你与兄姐们书写诗文的盘子,已经成了!”
少姝霍一声起身,糕点碎渣邋遢了一地,她两三步赶至好友身边,帮手共同放到看货的大桌上。
包袱打开了,一叠莹润洁白的玉盘赫然呈现,齐齐整整地摞着,盘子边缘,都饰以褐彩的缠枝花卉。
(白釉釉下褐彩瓷器:据中国硅酸盐学会主编的《中国陶瓷史》一书介绍,洪山窑釉下彩绘,多画折枝叶纹,褐彩的色调有深浅咖啡色、黑褐色和桔红色,色调变化较多,纹饰部分凸起,可以看出是彩绘时料较多的结果,纹饰外罩以透明玻璃釉,胎上敷有洁白的化妆土,把咖啡色、桔红色的简练纹饰烘托了出来,这处色调只见之于介休与交城二窑,其他诸窑迄今未见,可以说是山西地区独有的地方特色。)
少姝拿起最上面的一只,出声念诵:“逐觞仙波上,情醉太古风。”
“这是子献公子的。”珐花道。
“没错!”少姝猛地抬头,双眼中迸放出兴奋的光华,“珐花,这段诗句旁边的碧水中,飘荡着一只羽觞,灵动异常,活生生的,好似当日情境!”
“嘻嘻,”珐花也不再瞒她,从袖笼中抽出厚厚一卷纸,“当日离开泉池时,子默公子悄悄地塞给我,说是他应着你们的诗作所画,问我能不能一并烧制,还央我不要提前透露给你知道。”
“真有他的!”少姝着实有一番意外之喜,打开子默的画作,然后埋首一一与瓷盘对照欣赏起来,但见少妍的“绯雨粘胭脂”配着一片随风起舞的花瓣雨;少婵的“游鳞织水忙”围绕三两耀眼夺目的红鲤;子默与少嫆合作的“慕真觅玄根”,恰七遮在一株参天大树下面;而她续上子猷的“终弹山水心”,不止文字多了,俨然与背景中的青绿山水融为一体。
“静气出巧思,纤指描佳构,瞧瞧上面的画功,几乎是与子献如出一辙……”
一个伙计笑了:“这是熟能生巧的缘故,为了在瓷器表面描摹得顺手,珐花每日来了,都要在后堂练习描绘不同的图案。”
另一个指指架子上的成品:“喏,可不是统统出自她的手笔。”
少姝顺序看去,一排排壶瓶碗盘上,花色林林总总,蔚为可观:有代表富贵吉祥的牡丹,有象征盛世太平的凤凰,有为人报喜的野雀子,还有寓意丰收的雨蛙,年年有余的游鲲……花鸟鱼虫无所不包,朴实有趣,意蕴深厚,无疑皆是工匠的神来之笔。
少姝明白给她的精美诚意之作是怎么来的了,她紧紧握住珐花的手:“太感谢了,必定劳你费神不少!不消说,珐花已精湛地掌握了制陶的全套手艺。”
“不行,不行,我还差得远,不过一门讨生活的手艺罢了!”珐花谦逊推辞,小脸又泛起红云,不过到底少了几分往日的怯弱,少姝看在眼里,真心为她的变化而高兴。
少姝翻看盘子后面,发现异状,端详片刻后指给好友看:“噫,怎么都有小巧的三个圆点,莫非是什么标记吗?”
“少姝姑娘到底是个细心人儿,芝麻点儿大小也注意到了,”珐花不觉有些得意地介绍起来,“是我最近思谋出来的法儿,像碗盘一样的小件器皿,物薄而规整,我在装烧时都在圈足部位垫上三个小支钉,支烧时钉尖朝下,依次叠放,便不易跌落损坏,所以你看,出窑以后,盘碗的里面都留有三个细小的支烧痕。”
(支烧技法:文中所述支烧技法,为洪山窑白瓷盘碗所独有,有专家说此乃其首创。)
少姝感动了,珐花为了这批瓷盘大费周章,熬心费力而不自觉,一个人能下这样深的功夫,学什么会学不好呢?
这时,武成器身后跟着三两徒弟进门来,随即大嗓门亮起:“少姝姑娘,有些日子未见,出挑得越发精干了!”
(精干:精明干练,在介休方言中,有称赞外形俊美之意,男女通用。)
少姝笑嘻嘻,起身迎道:“多谢武师,近来你们家生意红火,怕是更要惹得同行眼羡咂舌了!”
“各凭自家手艺吃饭,我可管不了那许多!”美得武成器摇头晃脑,大言不惭,看到大案上的瓷盘,又问,“这些物件如何,姑娘看过可还满意?”
“不能再满意了,珐花的手艺真是没话说,所谓‘名师出高徒’,说来说去,全是武师你教得好呀!”说着,取出一包钱袋,顺势交到武成器手上,“有其父必有其女,自家闺女青出于蓝,往后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看来对钱袋的份量十分满意,武成器的嘴差点裂到后脑勺去:“少姝姑娘太客气了,咱们自己人,有什么活计尽管过来交待。”
“一定一定,武师,这几日是哪些货品走得好?”少姝关心。
“托姑娘的福,都还可以,对了,要说最好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