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

观塘镇的秋日难得有这样的天气。

临近傍晚，淅淅沥沥的雨密密地斜织，如串珠般滴落在青石板上。

郁忱川靠着矮塌，远望支起的木窗外阴沉沉的云逼近青瓦。他垂下眼睑，长翘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珍贵古籍卷起的页脊被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却迟迟不见翻动一页。

思索片刻，郁忱川站起身走出书房，从柜子里取出一把黑伞。

合上门的轻响惊动了在屋檐下清扫积水的佣人：“先生，您要出去吗？需要给您准备什么吗？”

“不用。”人已经踏入雨幕。

溅落的雨水一瞬间就洇湿了他的裤脚，边角的白色衣料很快暗下去，却没有得到主人的关注。

佣人不敢忖度他的去向，只是低头重新干起自己的活。

*

观塘镇作为二线城市，水乡慢节奏的生活适宜安居乐业的人们，近些年旅游业兴起却支撑起城市经济。

往常的秋日里，更多的景象是暖融融的太阳晒着摇椅中的老人，街上有挑着竹篓的小贩吆喝。

今年的秋日反常的多了几场雨，空气中多了几分潮气。

绕镇的过平江上烟笼雾锁，只有崇德桥上有三两个行人，河两岸的商铺倒是还有零星几人光顾。

郁忱川穿过空荡的长巷，在一座白墙青瓦的庭院前停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拉起铜环扣了三下。

门内迟迟没有回音，他眉心微蹙，握紧门环又加了些力道。

这几分钟的等待时间竟像刻意拉长。

好在很快门内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在郁忱川打开手机拨号界面之前。

“谁呀？”清丽婉转的女声从门后传出，拉长的尾调像沾了烟雨的垂柳。

纤细白皙的手微微拨开插销，来人只是简单套着淡青色勾边长裙，掩去玲珑的身段，却盖不住清丽如雾的眉眼。

郁忱川上下扫了一眼宁扶鸢，看见她如凝脂白玉的脸上还有些许红晕，眼睛里却有些朦胧。

他微微放松，“我打扰你睡觉了？”

宁扶鸢看清来人，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忱川，你怎么来了？”

两人同时出声，她弯了弯眉眼：“怎么会，快进来。”

郁忱川淡薄锐利的眉眼也弯起，中和他松雪般的气质，回答了她的问题：“下雨了，来看看苏奶奶的花。”

宁扶鸢的外公外婆性情风雅，侍弄的花草中不乏娇弱珍贵的品种。

仅从两人的熏陶中得来的为数不多的经验而言，她似乎不太能照顾好它们。

反观郁忱川，他与外公外婆有诸多共同语言。

宁扶鸢知道外婆有多宝贝这些盆栽，在察觉到天气不对的时候，她就已经将一些挪进屋内了。

可来到后边庭院，只站在屋檐下扫视一圈，就发现了角落里几株被她遗忘的兰花在雨中飘摇。

素雅的白瓷花盆中已经积攒起了一层水，分叉的一支耷拉下来，像极了不久之后被外公外婆教训的她。

宁扶鸢接过他的伞，努力将手臂伸直，把伞罩在两人头上。

可她一米六多的身高在郁忱川那里根本不够看，她头顶毛绒的碎发刚好蹭到他的下颌而已，仍旧只能让郁忱川低头来迁就她。

郁忱川一手一盆，迅速将金贵的兰花转移至安全地带，

宁扶鸢收了伞，瞧着他沾了灰的手和滴雨的衣角，整个人略略有些狼狈。

她偷偷勾起嘴角，就遭到一瞥，她连忙扯平嘴角：“幸好有你，免了我一顿训。”

可是声音中残余的笑声出卖了她。

郁忱川拍了下她的头：“小没良心的，为了谁我冒雨来的。”

宁扶鸢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理直气壮地说：“为了我外婆的花啊。”

“哦？为了哪盆花啊，值得我跑一趟。”郁忱川挑了挑眉，“快取一些纸巾来吸一吸水，晚些真救不回来啦。”

宁扶鸢“哦”一声，跑开去拿纸巾，可还是敛不住笑意。

郁忱川蹲在花旁，拿着纸巾贴在上层的土壤上，纸湿透了就换下一张。

她自己拿棉巾去蹭他身上残余的雨水，将他的衣裳弄得皱巴，还趁机揉了揉他的头发。

一旦太过分就会收到侧眸的一瞥，宁扶鸢就乖乖收敛几分，低头假装在认真帮忙。

花都收拾好整整齐齐地摆在檐下，积水的天井框出四角的天空，显得愈发阴沉。

“忱川，你快回去吧，等会儿雨更大就走不了了。”宁扶鸢是真的在担心他还走不走得了。

被催促的某人不慌不忙地检查完屋中是否有漏水的地方，顺手将走过之处的灯打开。

“晚上有什么不舒服的要给我打电话，”他不放心地叮嘱，“要是害怕，也可以。”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