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登记轶事

从未想过50几岁了还会以新人的身份踏进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大门，说实话，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面门，倒不是路径的曲折，而是它的方位。位于大厅的西南角。按照风水八卦的排列，属于净门。通常是大宅门中如厕的所在地。虽然入此门者都是芸芸众生、饮食男女，出此门后更是家长里短、吃喝拉撒；但也不用暗示的如此彰显吧。门口是一台叫号机。瞬间仿佛将所有所谓的百转千回或轰轰烈烈的爱情都尘埃落定为一种生命的流程。

“像进医院一样，咋有点忐忑那。”我对某人说。

她畅快地笑一下，聊侃道：“正常人谁结婚。”

窗外冬雾弥漫，日光淡淡的、并不刺眼。原以为午休时间我们是唯一的一对。却不是。看排在前面的这对新人时，只见两人皆生得地地道道的“彪体佛”身材，一身xxxxl黑色捏金边情侣装羽绒服，两条棕色仿狐狸尾秀肩扑簌簌乱颤；往脸上看，又皆是黑里透红的面皮，扩口裂腮，一双大环眼被腮帮子上的肥肉硬生生挤成三角眼。那女孩满脸洋溢着幸福和兴奋，填表时一个劲儿地瞟自己的情郎，此刻，因为写错了一个字，更加肆意地鹅，鹅，鹅地娇笑起来，一边跺脚一边用手肘怼情郎，仿佛在说“都怨你，都怨你”。我忙转过脸去，这样丑的撒娇不看也罢。心里却着实为她高兴，她的婚后的生活一定是甜腻的吧，因为她的哈喇子已经流下来了。工作人员在指导他们，“学历栏里填初中，地址辽阳县。。。”我忽然想起海子的那首诗。“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他们是理所当然的幸福人，关心粮食和蔬菜本就是他们的生活。

因为和登记处打过招呼，所以给我们另开了一个窗口。此刻，某人在快乐地和工作人员聊着天，而我则坐在一旁一边保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一边闲暇地观察其他新人。第二组居然是三个人，未来婆婆也来凑热闹。这对新人居然也是“彪体佛”，但区别还是很大的，女孩怀着9个月的身孕；男孩虽然胖，但肥而不腻，清朗朗一张黄色面皮，鼻直目秀，嘴角挂着意得志满的微笑。那女孩虽然带着口罩，也难掩丽色，只是不知为何，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不时掠过一丝忧虑。只听她低声答道：“是的，我离过婚，在四川。”我一惊，年纪轻轻，不但未婚先孕，更有雨恨云愁早着。这人生履历也算多姿多彩！只听工作人员打电话给领导请示这种复杂的情况怎么办理。听到暂时不能办理的回复，男孩略显紧张和懊恼，女孩的眉目间掠过一丝轻松。只得姗姗走了。不久，那婆婆又偷偷跑回来，并神秘地向工作人员打听女孩离婚的事情。工作人员大声说：“有事情我要在当事人在场的情况下才能说。”婆婆纠缠了一会儿无果，只好悻悻地走掉。我忽然想：也许在婚姻的现实面前，那些“君怀良不开，妾当何所依”的美好爱情只是一道风景吧。即使，这风景无比真实。“所幸被爱，无关山海”却那知关山重重和风雨交加正是被这幸运的爱所赐。一不小心还会落得“从此无心爱良夜，任由明月下西楼”。

第三对堪称一双璧人。女孩子纤腰袅娜，一件浅绿色低领敞怀绒大衣更显风姿楚楚。眉似初春柳叶，如含雪山春晓；脸若三月桃花，却无风情月意。清秀，高冷、健康大概是未婚女孩最该有的样子吧。只是他们填表时非常理智和娴熟。让我有些失落。真希望那女孩也能像“彪体佛”一样兴奋地撒娇来，那该是多少动人的风景啊。可是，他们很快办完匆匆走了。

“喂，想啥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某人踢我一脚。我愣壳壳转个神来。

“诶呀妈呀，终于办完了。”车里，某人一边将结婚证扔进抽屉一边笑吟吟地问：“想去哪里？”

“想去喂马，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往后余生，

光阴终于有了挥霍的理由。

银两终于有了存在的意义。

所幸被爱，

不愿粥可温，不愿立黄昏，

只愿脚臭肯嗅，音破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