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9 前夜(中)
制义务教育与一切能被这个社会认为是常识的东西都灌进她的脑袋里,这样她才不会把一个不小心绊倒他的清洁工都当成他的敌人。可是那样一来,也许星期八就会意识到他的要求无疑是违反法制的,他们完全就是一对法外狂徒,所以他还得让星期八绝对忠诚于他(而不是她的班主任)。那实在是太难了,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小学时更怕的是家长还是班主任。
电视上的现代原始人开始了一轮激烈的枪战,但罗彬瀚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如何指挥星期八征服世界的想象中。这显然也是必要的牺牲了。他不能让星期八受教于不可控的人,事实上他最好是别让任何外人来教她,最好让她只能理解他所说的话,而不是旁人的。他得把她放在一个隔绝外人的地方,甚至还要专门创造一门语言,一门只有他和星期八懂得的语言,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旁人能够叫星期八做事了。
可这两件事实际上是矛盾的——他不能一边杜绝星期八与外部的接触,一边又靠一门生造的语言使她懂得外部的一切。他要想方设法把那么多的名词和定义灌进她的脑袋里,可其中的一些甚至连他自己也不能说真的明白。他是不可能靠着自己的一张嘴和一堆课本做成这件事的,因此他需要某种高效率的学习机时,不止是让星期八哪里不会点哪里,而是要把整个概念系统都迁移进她的脑袋里。那将不可避免地涉及到数据接口——似乎是说他不但得限制星期八的自由,而且至少得在她的脑袋上打个洞。
他闭着眼睛,想象着自己在征服世界的道路上不得不做的事——主要尽是在虐待儿童。他也清楚这些措施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来自于雅莱丽伽的告诫。她告诉他这些,是为了让他明白宣扬星期八的真实来历会造成多大的风险,尽管就目前的表现而言,星期八已经称不上是台有用的许愿机了。天角者的愿望似乎切断了数据输入模块与任务实现模块之间的关联,使她只能偶尔地、不可控地发挥出一点奇妙本领。这是来自一个纯洁种族的祝福——但真的是祝福吗?他紧跟着问自己。如果没有天角者参与,呈现于世人的不会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而是一台无所不能的精妙机械。正因为天角者赋予了这台机器生命(或者至少像是生命),她从此就将是可以被折磨、被伤害,甚至是被杀死的了。她是自愿变成这样的吗?自然这问题毫无意义,就像没有人能对自己的诞生表示同意或反对。而既然连诞生与否都不取决于自我意识,又怎么能说人是生来自由的呢?他渐渐开始分不清楚星期八与普通生命的区别,因为反正它们都是因着他人的愿望而诞生的。星期八和天角者的女儿又有什么分别呢?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楼上的房门终于打开了。马尔科姆笑容满面地从里头走出来,俞庆殊却没有跟着。他健步如飞地下了楼梯,朝着木然坐在沙发上的罗彬瀚张开双臂。罗彬瀚心不在焉地望着他,打量他老妈生命中所爱的第二个男人。马尔科姆年轻时无疑也是英俊迷人的,可他只比俞庆殊小两岁,加上早年四处游荡居无定所的生活方式,使得他眼角的皱纹与微凸的小腹都难以掩饰。早在罗彬瀚离开这里以前,他就经常摸着稀疏的头顶,开玩笑说自己要去买顶最惹眼的假发。
如今的马尔科姆只能说是“在他这个年纪里算是英俊的”了,但他脸上仍然带有一股很独特的天真浪漫的神气,令人见了他就觉得心情愉快。罗彬瀚猜想这正是他吸引俞庆殊的地方。真的很难对这么一个乐观热情的人发火,虽然他时不时会闯出些祸来。
马尔科姆的确真诚地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比如此刻他放下手臂,有点纳闷地问罗彬瀚:“你为什么这样抱着一个靠枕?”
罗彬瀚低下头,看到自己已经把沙发靠枕像个婴儿似地抱在了怀里。幸而在他对面的人是马尔科姆,一个会揽着巨型泰迪熊跳华尔兹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因此他毫不尴尬,泰然自若地把靠枕放回膝盖上。
“我在考虑一个伟大的计划。”罗彬瀚严肃地说,“征服世界。”
马尔科姆猛地倒吸了一口气:“你是说,从这个靠枕开始?”
“当然!”罗彬瀚慨然说道,“先是这个抱枕,接着是小学义务教育,最后是全世界!”
“全世界!”马尔科姆完全不知状况却依然热情地喊道。
俞庆殊把头从卧室里探了出来,不耐烦地冲他们嘘声:“别吵吵嚷嚷的,等会儿雷奥叫起来烦人。”
她说得太迟了。在后院花圃里小憩的雷奥已经奔进室内,冲着他们尽情地狺吠。罗彬瀚冲过去想要捏住它的嘴,它便蹦跳着逃到桌子底下。等到罗彬瀚凶神恶煞地把它赶去前院里,周雨已经从客房里走了出来,站在墙边静静地跟马尔科姆对望着。
“你好啊,兄弟。”马尔科姆瘫在沙发上说,“你也是从非洲来的吗?那你的防晒可做得真不错!”
罗彬瀚进门时正听见了这一句。他还看见周雨脸上露出的思索,约莫是在掂量自己该怎样称呼一个喊自己为“兄弟”,同时却又是自己伯母的配偶的人。这个问题罗彬瀚也曾经琢磨过,但如今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