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最后一丝红光的天空,可以面对。
他扶着四方格,想起好几次,透过这样的格子,无聊而绝望地望天空,鸟过云移,都让他兴奋好久。
那就是不堪的事,在难以栖身的屋檐下,在躲避烈日的树缝下,在又冷又饿的睁不开眼,在冬雪下面,在山洞里,在铁栏后,愣怔怔地,对着一闪而过的飞鸟羡慕。
他顺着扶手椅坐下来,蜷缩起来,他必须以这个姿势,来抵抗把他挖空的痛苦。
蜷着蜷着,自在起来,他喜欢这个把他遮蔽的屋,不同于那些绝望的四方格。这很少有人到达,偏僻荒凉的旧屋,他从小就习惯,习惯得喜欢困在里面。
大概是,习惯了被遗弃的孤独,和与世隔绝的寂寞吧。
周忱闭眼睛想,想在杭城见过个空置的民国屋,废弃没人,他莫名喜欢,真就住了进去。那时,也是在迷糊的痛苦中,猝地,听到了身边的脚步声。
“郁仪?”他叫出声,但止住。
有手落在头顶上,划过后脑勺,绕过脖颈的柔软,从肩头移向手臂,直到把手捂住,将双手把持地握紧。
带着想抚摸却没下手的迟疑感。
“您别安排我结婚的事了,”周忱自觉开口,“我也不需要那些用不着的东西。”
眼前高大的身影,难得地半蹲下。他冰冷而没有知觉的手,因被握得太紧,也感受到了温度。他听到长辈,用种恍惚的声音说:
“是只想好好爱你,爱护你。”
“但我为难呢,不知道,这是我悲惨的补偿,还是得服从的诱惑?”无谓地笑,“还是我要离开了,您到底有一点点不舍?”
“是,也不是。”
他双手被拽牢,他感到长辈埋下头,抵住了他的手,眼睛的金边,在指尖摩擦,在模糊的一答后,只一声不吭地摩擦。
“我在试着,尽我所有啊。”眼睛下有低喃声。
“抱歉,我不想接受,我默默爱戴您就好。”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您做的已经够多了。”
玻璃望窗外沉黑,山体一片墨绿。
“你为什么不能接受?” 忽爆发出暴吼声,“你非要我付出所有吗?”
周忱被吓得坐起来,准备接受狂风暴雨。谁料周毅访只是摔门出去,留他一脸莫名其妙地愣住。
* * *
“你在干什么?”
灯被打开,而后进来的是郁仪。
“你不总觉得,你是个被操控的傀儡吗,”郁仪挪把椅子对坐,“所以,我想把你身后的线,一根一根拔掉。”
“了不起,很少有人,能把我长辈搞得这样分寸大乱。”
犀利口气,让周忱一凛,他思前想后,决定先赞赞再说。
郁仪并不接他话茬,拍拍他脸,又抬起他被捂过的手:
“我知道,你像个散架脱臼的傀儡,但在我拔光线前,拜托不要散架,好吗?”
“好,我会面对,”一口答应,咧嘴笑,“不会错过你拔线的好戏。”
他坐得笔直,这决定,是想好了的,在看窗格时已想好。郁仪就像他在四方格中见到的飞鸟,是让他不至被绝望吞噬的引诱。
但飞鸟一下泄气,跌坐在地板上,犀利改成了询问说:
“你有没想过,这些线,或许不用拔,又或者,根本就拔不掉呢?”
“嗯?”
周忱脱掉手,思索起来,他明白这线,是养父子,是师生,但除此之外,还有千丝万缕的线,他的确想拔掉。
“你长辈,周教授,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起码在对你的感情上。”郁仪心悦诚服地。
“你本以为他是个坏蛋?”周忱不意外地,“然后见他衣冠楚楚,做事周全,为人正派,几乎是无懈可击的人?”
郁仪点头。
“只要不关涉名利和野心,他的确是这样,我也很敬仰他。”
周忱认真说实话,见郁仪困惑样子,想她还是嫩了点,肯定会被长辈这样的高人折服。
长辈刚才那场分寸大乱,兴许也不是郁仪功劳,只是由“结婚”这字眼引起的。
郁仪却慢慢站起来,慢慢摇头:
“我说的是另一回事,感觉他对你的感情,很无私,很好,完全不牵扯什么呀,我想,根本不需要拔掉。”
周忱诧异了,只见郁仪咬牙握拳,肯定地:“我验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