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虽是简易的折叠床铺,翻山越岭搬来,也近两米宽,霸在上世纪的旧屋里,怎么看怎么不相称。周忱只占床边一小丢,被子枕头地拥着,闭上眼安静半躺。
不过脸潮红沾湿,面罩下吃力地呼气,口微微启,不胜凄迷模样。
而另一大半床,褶皱重重,坑坑陷陷,凌乱得没个样,要不是周忱带个面罩,对这孤男寡女的一夜,余豪都不好怎么想象了。
出门也不整理下?余豪摸鼻子尴尬问:“他昨晚又犯病?”
“是啊,麻烦死我了。”郁仪狠狠抿嘴,眼里有火。
不过旋即成忧心,忧心地俯身挨周忱额头,大叹口气,再熟练地撕片退热贴贴上去。
余豪也察觉不对劲,一手摸过,跟着忧心:“烧好厉害这么着成吗,那黑文件夹对这还有什么指示?”
“指示都照做了,不过他有个指示,我不能照做。”
郁仪斩钉截铁,全没一点心软,还是凑着周忱的面颊说。
周忱像被话吵醒,迷迷蒙蒙撑开眼,呼吸更重,哼哧哼哧,但一条缝的眼中,显而易见地表露不满和抗议。
——昨晚,这又是斗了个怎样的不可开交?
郁仪不怕挑衅地,按周忱额头更挑衅地问:“是不很难受?”
周忱阖阖眼,老实点头。
郁仪摸狗狗似的怜悯,也是审问:“有没难受得,后悔不要命地跑来?”
周忱摇头避开她摸:“后悔碰到有人落井下石,见我奄奄一息还欺负。”
“那我把你欺负到底吧。”
郁仪拍拍手起身,气哼哼地到一旁捣鼓。半晌摸出个棕色塑料盒,以胜利者姿态举高,哐哐当当摇动,里面白色药片蹦跳。她摇够后转身:
“滥用药物,昨晚被我逮到现行。”
“一大包曲//马多,我手机上查清了。那个禁毒app你在用,拍下来报上去,再给人家民警打个电话,来统统没收掉。”对余豪吩咐。
“好绝。”余豪交口称赞,没有动作——听见周忱克制绝望的喘息,不知是应,还是不应得好。
周忱真像绝望已极,脸更潮红,偏头偷瞄一眼,又无能为力地闭上,破罐破摔地把面罩一扯,不屈服:
“你把那些没收,我真会痛苦死的,到时候,就怕你悔之不及。”
逞强的大声,但两句便难以为继,威慑自然是没有的。郁仪才不怕地走过去,面罩给戴好,头也掰正:
“反正该喂的药喂了,你一时半会不会死, ”咬耳朵叮嘱,“难受便好好忍着,饮鸩止渴在我这儿,一点没门。”
* * *
一回合周忱完败,自暴自弃地再不睁眼。慢慢由生气的僵硬,转为虚软地睡着。那么静静不动,但苦痛透身影而出,伴着仪器的呲呲声,余豪想,这人真在他自己说的、“痛不欲生,想一死了之”的境地吧。
“由他这样,不怕脑子烧坏吗?”
见郁仪仍僵持,坐在床边不言不语,余豪小心翼翼问。
“我看烧不坏,他脑子不停打主意,你看待会又得生什么花样。”
郁仪开口疲累,委顿下来,像是不堪对付“花样”了。不过立马醒神,去量体温,又麻利地换了个退热贴。末了,拿起棕色塑料盒问: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些吗?”
“太痛苦了嗑/药?”余豪不假思索。
“他根本不能出去,”郁仪一字一顿,“服的药免疫抑制,昨天一点伤口就感染,更不谈东奔西跑。”
把盒子掐紧地,痛恨痛楚地:“他之所以能来这里折腾,应该是靠这盒东西。”
余豪恍然,一晚上的斗争他是没见,但能想见郁仪痛彻心扉的领会。周忱来,有她催促,一直骚扰不断,还跑到人家老巢去逮人,但能到这么玩命,不是全因她吧——
这样,誓要毕其功于一役,有他自己深深的渊源、极致的使命感,都是他自己的命运铸成的。
“你是否觉得他对不起我?”郁仪楞楞开口。
“嗯?”
“我以前觉得是,现在不这么觉得了。”郁仪楞得泪眼迷迷,伸袖子一抹。
“见人家可怜,想开了?”
“这家伙利用我一遭,结果全不要命来还欠我的。”
余豪想说,“你别自作多情”,以安慰安慰这自我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但转头想想,这山村修路振兴,是长久之计,可以细水长流来做,也不急在带病上阵地赶来。
或许,真因郁仪一句话,或她家迫在眉睫的困境,周忱才不顾生死地来,把他撂下的摊子,这么快刀斩乱麻地重振起来。
“早跟你说过,这家伙不正常,遭遇太离奇,做事匪夷所思,别对他妄想太多,他能帮你度过困境就够了。”
只能这么安慰,且想顺周忱的意,让他能做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