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症,被摄魂还没完?”
“不是我说你信,得让你科学点信,心服口服。”周忱又不像有癔症,裹睡衣起身,去翻行李箱,窸窸窣窣一阵,翻出个褐色纸袋。
“后面这山,有水泥桩支挡,有排水和加固工程,与这两层楼一道做的。所以这么多年安然无事,只掉过两块石头,楼板也没被砸穿。”
说着从黄旧的档案袋里抽出纸,于铺盖上展开,余豪看出是手画的工程图纸,脆薄泛黄,明显上世纪产物。
“建这二层楼之前,这里是临时木房,给一个外来的工程师住,他设计了防塌方的加固工程,工程是为防护村舍做,最后才做到后面这座山。结果,猝不及防的雷雨,让临时木房被山上泥石,彻底掩埋了。”
周忱深吸口气,摩挲着图纸讲,手很稳,很慢,余豪看得出那是克制了的颤抖。
“木房里的人,也被埋了吧。难怪那老书记,还有村里人,见情况不好都躲得远远的。”试探问。
“村里人爱迷信,但这处楼安全,他们不信,我是深信,一定肯定信。”周忱说时瞳仁放大,白炽灯昏黄,余豪觉得,像见到了他眼底无尽的幽深。
想到方才屋顶的一幕,拍哈欠:“说点迷信的,这工程师的幽魂,不定成了这里土地公,土石给镇得牢,再不会让祸害人。生前事业,死后也守着,这么信成不,安心睡吧。”
可老天就不叫他安心,话音刚落,轰隆隆异响涌起,声不大,却浑厚、缓慢,如同电影院里一抹黑,银幕启动,呲呲挑动神经的声响。确凿无疑了,火车将入隧道的感觉,风被挤压、被撕扯在呐喊,地底怪兽焦躁欲动,要掀翻重压的嘶吼,丝丝缕缕传到脚下——
“进村的路上没做工程?塌了?”余豪拍哈欠的动作成捂嘴,惊疑不已。
没料周忱不以为然,滚进被窝,拉下他:“没事,塌了不止一次,快睡快睡。”
* * *
山路上隆起泥土巨石,如同个大瘤子,难看地阻了本该通畅的路。其实也没通畅到哪里去,石头缝里的道,一斧一锨凿出,勉强两人能并行,这下是一只蚂蚁也爬不过去。
雨后云雾遮天,沉沉游移的白雾,将峰峦裹进白纱,如同哀悼似的。
坍塌的路前,站满一圈茫然呆立的人,或背或挑,或是身边放着箩筐麻袋。跺着脚,叹着气,不过更多是一动不动,大睁着眼,脸上只忍苦耐劳的麻木。
——是有苦也说不出,只能拼命往下咽的难受表情。
围着的几乎男村民,有老有少,人人瘦削精壮,裹着不合身的粗糙衣服,靠肩挑手提,外加毛驴驮,准备日常去山下的镇里办事。
今天眼看不行,泥石泼似的把山路截断,堆起一层楼高,前面不知还塌了多少,一阵阵唉叹中,还夹杂了一丢缭缭细细的哭声。
余豪跟在周忱身后,急匆匆走过堵路上的人。他免不了四顾,因为见识了肩挑背扛的各路工具:一人用一床单布,兜上电视机扛在背后,说是坏了要拿去修。还一人腰半弯,驮着快及地的竹篓子,里面都不知塞了多少鸡。
“这眼看走不过去,他们干嘛不折返?”鸡咯咯哒声中,余豪悄悄问。
“在等老书记做决定,”周忱熟视无睹,往塌方前的一块扁石头走,“决定这路,今天挖不挖?”
扁石头有个光滑的斜面,老书记蹲在上面抽烟,灰不溜秋的全身,也像一块坚硬顽石。烟还是那种老烟管,铁百色,他从口袋里哆嗦着掏烟叶往里塞,大概堵住,使劲把烟管头磕两下,火星四溅。
脸黑得紫红,额头筋肉绷着,牙嚯嚯地磨,估计憋了一腔的悲愤、不甘、无奈。
“老书记在为难吧。”
余豪只觉这人气场强大,似乎灾祸都凝聚在他身,不由得躲周忱身后,不敢太近前。
周忱倒直接上前,跟平常一样招呼:“老李,今天怎么没抄镐干活?”
“开了又塌,这一段功夫白做,我缓缓,”叫李国栋的书记猛吸口烟,吐苦楚,“不敢马上挖啊,挖不挖得通另说,眼看还有得塌。”
余豪觉得他说的没错,周忱也明确说过,这种山的土石构造,完全不适合开路。可这老书记死心眼,周忱也不跟他明讲,估计在这要命的点上,才停手下来。
“那赶人打道回府吧,傻等不是办法。”周忱抱臂皱眉,随口讲。
“没脸赶。”老书记丢了烟,慢慢摇头。
两人目光一起扫向呆站着的那群人。余豪跟着看,忽而体会到了一种生计之重,背电视机的不说,背麻袋装米,背鸡公背蛋,大概都是要去镇里换点必须品,或换点可怜巴巴赖以为生的钱。
跟昨天他走的一趟,那伙毛驴队类似。
而细缭缭的哭声忽大,呆站的人挪动。余豪才看出,有个竹筐居然装小孩,肉丸子头冒出一截,脸红彤彤,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是个生病的孩子,在哑声哑气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