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他在半明半暗,郁仪心想。
不过周忱走出来就不做多想了。他一如既往,轻微地嬉皮笑脸,见面热忱笑,还手搭戒指大大方方提示“新关系”——一切很好,除了一点点,他不易察觉的憔悴和颓唐外。
“我陪你走完流程。”周忱开口说,走得很近,因为是嘶哑声。
“应付我爸便行,没想仅一面你都没空。”
郁仪嘟嘴,其实刻意保持了距离,好奇也没多问。
离周忱半米远,想走到这一步,强行拉近了他,却下意识地想隔他远点。
“被派出差,我总不能围着你团团转吧。这不,一旦得空,找了离你家最近地方等你。”
坦坦荡荡,无懈可击,郁仪打量周围,的确是老家在的社区。但周忱身上的异样,说不出的别扭味,好像更浓了。
——他精神不对劲,像内里有什么较劲的东西,拉得他面目憔悴,自意气风发,沦向意兴阑珊。
***
家里仍旧冷清。后妈果断搬走时,清了半屋子东西。空了半截的客厅里,老爸郁成雄靠在仅剩的木沙发,一根一根抽烟。烟熏火燎中,烟灰缸里烟头明灭,载得堆起也没拿去倒。
不是空虚寂寞,闲得发慌。郁仪走近,见铜茶几上常摆的茶具撤了,除三手机外,堆叠一摞摞文件,一旁还有碎纸机嗡嗡响。她爸眉头皱成“山”字,如待故物似的,轻柔地在翻整那些纸。
多年商海的见证吧,郁仪心想,她爸不舍在书房作别,搬到客厅权当抽纸,整的整,扔的扔,兴许会好受点。
“我股权,一分不剩转给你,跟律师已经说了,只差再拉人开次会。能给你想要的,我大半生干得也算值。”
郁成雄一扫落寞,见郁仪就直截了当说。
郁仪眼里热乎乎,老爸心意明白,想只要自己表现出干劲和决心,没有这些争争抢抢的事,老爸也会交上家业吧。
不过瞬间打脸,郁成雄抬头道:
“但也是对不起你,债务的事,你要抗不过去,我交给你的,也就几张废纸而已。”
“我还没做事,爸你怎么打击我说是废纸,即便成废纸,时间还长,东山再起我也会变费成宝的。”
郁仪脱口而出决然,也是这几天决然了无数次的话,不然早在压力锅里哭唧唧。
“是没那么糟,郁董你过虑。百足之虫那种说不上,厂房工人都在,破产清算也没到时候,只要有资金,复工运转起来,眼前困境能过去的。”周忱站到郁仪身边说话。
下一辈笃定样,妥妥的希望和安慰了。但郁成雄没展眉,拍膝盖站起,踱步去打量周忱,不客气地,盯进眼的打量:
“一钱憋死英雄汉,‘只要有资金’,不是一说能解决。”
“债务的事,跟郁仪商量过,也在饭桌上向您提过,去争取扶贫招标的贷款是一法,至少能解下燃眉之急。”周忱坦然严肃地说。
似谈判,但郁成雄忽地摇头大声笑:“不用劝我,我反正退了,你要劝劝郁仪,你们在一起做这事吗?完全信任,毫无间隙地?”
笑得郁仪周忱面面相觑,不知所谓地,瞪眼支吾。
“不像是,”郁成雄自己说,“我是不知道你们怎么玩,大概合伙唬我,貌合神离看得出。”
拉起两人手凑拢:“但得明白件事,做事业要伙伴,要信任的人,当初我跟杜春鑫就是这样,协力同心过。你们要真的好,才可能做好事,到头来虚情假意,小心与我跟姓杜的一样下场了。”
两手碰到,郁仪觉得彼此都在轻颤,汗渍冰凉。
——老爸貌似的“经验之谈”,苦口婆心说,郁仪只觉被说得背脊冷飕,心里发凉,也只恨余豪家的那场“恩爱”,没让她爸亲眼看到。
不过,精明老道如老爸,是真一眼看出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