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郁仪毫不意外,是余豪守在另一边,这时为免周忱尴尬,拿走了毛衫,又搬来椅子给两人坐。
那女孩瞳仁幽深幽深,一幅拒人千里的清冷。郁仪想问候一下人,但愁找不到话开口。
——而她说周忱是魔鬼的话,蓦地想起了,在那晚,她便是以同样幽冷的表情说出。
“我要回去,”对面床忽地爆出句哀吼,“回去等死也比这里好。”
大间病房,两张床间之间挂有隔帘,但对面能看得一清二楚。对面一骨瘦如柴的中年人,可能是刚刚醒,半身压在扶手上吼,脸白惨惨无色,眼睛吼得通红。
“回去,这里是吸血,吸血……”吼得哭天抢地。
旁边家属凑去拉人,不声不响地,那人就自残似的头往床头撞,病房里都是看热闹的,少不了跟着唉声叹气:“这病,耗啊。”“耗钱又耗命。”“不该得的”……
郁仪才想起门牌是呼吸科,还放在个三层半。住院大楼常这样,越无妨的病放越上层,妇产不育不孕之类,自然顶层,而心脏呼吸之类,被安放到下层,要避讳也放,大概是要起命来,至少能少坐点电梯吧。
“该是病得不太好吧。”回头看那豆芽菜绾音想。
也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周忱是在为她治病。可能太花钱了,周忱节衣缩食省钱,弄得身体也不好。而这所谓妹妹时不时来找他,估计也是为治病的事。
“她是你的……”忍不住,问旁边木楞楞的周忱,想不出词,蹦出口,“冤家么?”
“是,是沾上的小冤家,”离开时,周忱才勉为其难开口,“我老家人,孤苦伶仃,出来只能靠我,我与她相处过,所以要对她负责。”
“那天你送她来我家,我就问过她是不是你前女友,果不其然是。”郁仪若无其事调侃。
当车夫的余豪噗嗤一声笑:“估计青梅竹马。人家才上大学,那么地嫩,周你肯定不会猥/亵中学幼女。”
解释是解释,但用词好污/秽。郁仪正等着看周忱反应,没料他跟着笑一声,还前仰后合笑,搭上余豪肩:“正解。知我者,莫若你。”
这对狗那啥。郁仪觉得眼污,上车上得都踢到脚,但猝不及防地,碰车门的脚被扶起,被小心翼翼地送进了车座,周忱在背后温意地:
“是不太累,难为你了。”
她被周忱扶进车,被他挨擦着身,挤向里座,心头忽如鼓响,身体也僵硬了,但周忱口里在说:“怕被安全带绑,不见意的话跟你一起坐后面。”
一点不是掩饰的借口,是实实在在坐一起好说事。车一发动,周忱便开门见山,正儿八经口气:
“帮你迎难而上,赔钱的事,我想到个法。”
手还互握着,郁仪转头时,对上周忱凝神的目光,昏冥车厢里,灼灼耀耀,让她蓦地再移不开,由那目光牵引:“什么法?”
“去争取一笔贷款。”
“欠了银行一屁股债,被列黑名单,不可能。”
“换个法,找有政府背景的农商行,也换个名义。”
郁仪更好奇,想周忱的一贯作风:“做慈善项目名义?”
“差不多。眼前正好有途径,民政招标,对口扶贫,要校服百万的数量。大小姐若看得长远,可以先不惜亏本去投标,一是你家工厂适合做,能够继续开工,二是能得到贷款,专门绑定这项目的贷款。”
周忱翻找手机,白荧荧屏幕上,是排版措辞严肃的招标书。郁仪凑近看,周忱手便指向数字:
“若要势在必得,你得不惜成本地高质低价。”
“周慈善家,公司本质是谋利,都大厦将倾了,我割肉去应这标,脑子有病么?”
“所以要你远见,得失看大一点。”周忱诚挚地,“能发工资便不用赔钱,闹事自然平息掉。以后也顺理成章,能傍大腿做更多这样项目。”
其实郁仪想到,但周忱循循善诱得像是推销,让她有点疑虑——但又被说得,真觉得是救命稻草的好法。
“是想大小姐志气,才搜肠刮肚找出这法,”周忱靠回座,困倦似的冷淡,“你家只想卖地赚钱,而你有更大的抱负。这方法能拗过那些高层,只要中标,就必须得开工,关厂卖地的事,他们便做不下去。”
郁仪定心定意,答应周忱,接着细想怎么做。周忱则闭目养神,蜷缩着靠车门,再不说话。郁仪发现余豪把车加速,先抄近道去了他自己家。车快到时,看似嚷嚷实则关切地喊周忱:
“别睡,走两步回家再睡。”
周忱嗯嗯两声,梦游似的下车,迷迷糊糊走。郁仪想道别两句,却又被余豪的喊声抢过:
“水已放好,温度你喜欢的,洗了再睡。睡衣在床头,不许踢被子,别烦我半夜去帮你盖。”
郁仪愣住,想入非非:嗯,这是她该听的话么?
更过分的,余豪目送周忱走一段远,眼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