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说“云泥之别”,好像反过来才是。在燕大蹭饭那半年,她常坐得离周忱有点远,正襟危坐埋头吃,在一张桌的对面,不咸不淡说两句话。以及,怕自己误他时间,三下五除二地快快吃完。
渐渐的熟络,也改变不了初见时,根深蒂固的卑怯。
卑怯使得,孤独里,枯燥刷题里,总闪现的身影,搅手指的念念在心,美滋滋的期待,和拘谨又很享受吃饭时候……一切说不出的愉悦和激动,都被悄悄地埋葬起来。
——直到相处戛然而止。
再见,物是人非,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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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成年人,该应情应景,就事论事,再见到周辰,郁仪就这样态度——她习以为常的态度,也是从好好叙旧,到对他无理取闹很愤慨、很讨厌的态度。
精明、冷酷,她长在个一路发迹的暴发户,本性中已经有这些。在美国很多年一个人,独自奋斗过来,本性也变本加厉地强烈:觉得,感情和情绪,都是无用的累赘,为达目标,不遗余力,才是该有的生存状态。
“好冷酷。”忍不住感慨下。
“说我吗?”近工地车少点,声音清晰可闻,周忱接腔,“你要这么说,我也认。”
郁仪又是莫名其妙:“没觉得你冷酷啊,我是感慨下我自己。”
——原来需要那么一点点热意,现实的冷酷,已让自己如处冰窖了。手蹭在软和的旧衣服上,就这么愣愣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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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该惶恐,果然不该让冷静破个口。
郁仪正楞着,忽觉背后一轰,什么正惊天动地狂轰滥炸而来:湿湿的尘土被卷起不少,泥地被碾压得震动,雾气中都是,发动机轰鸣的汽油味。
刚坐过的那辆鲜红法拉利,居然嗜血似的激冲“追尾”,正正直对。转过身的瞬间,还看到了闪闪发亮玻璃后,余豪阴鸷充血的眼神。
讲那种病侮辱他,的确有点过分,但也不至于闹人命地报复吧。真是脑子被门挤了的人渣吗?
郁仪想得几乎要高喊。
可小电动被追得蹿入车丛,高喊被惊喘一下子吞没了。
那人渣气势汹汹,毫不减速。修路的工地,道路全是一片乱,血红车就嚣张至极了,左冲右突,直直擦过了一溜车,留下一堆破口大骂的,火花四射地冲到了最前。
“坐好,”周忱头也不回说声,丝毫不慌乱地,“我往旁躲了。”
这见鬼的追尾,郁仪捂脸,清楚地看到,旁边是个陷下两米多的泥坑,堆着硕大橡胶管,摔得稀烂倒不至于,但摔进去本身,足以让人从头到脚地一凉。
“不要!”
“来不及……”
说着话,身体就没重心了,整个人在侧翻,下坠撞地,挨着泥巴地翻滚。郁闷闭上眼,涌上了恐惧——像是莫名熟悉的恐惧。
下坠得并不快,但她恐惧得勉强睁眼,感到什么黑压压地正砸来,抱胸的手伸出,试着抵挡,可手腕被碰疼,脸颊也冰刺似的凉,一摸上,已渗出了红殷殷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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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不算破相,但一年半载,疤可能消不了。”
就近的区人民医院,郁仪捂着刚封上脸的纱布,瞪大眼,瞧镜中的自己。
蓬头垢面,但仍看得过去。她脸型正,额间宽阔,下颌小,虽然鼻不高,嘴也不丰满,但圆润有力的眼,可以让人忽略口鼻的细巧,能牢牢定住朝向她脸的目光。
——如今,目光大概要被碍眼的纱布给吸走了。
郁仪闷闷:“能换片小点的吗?”
“不能,这爱美爱得,都掩耳盗铃了。劝你祛疤什么的也别去弄,都是美容科骗钱的,老老实实让长好,比什么都强。”
外科门诊,一脸暗黄干瘪的中年女医生,叨叨两句,就把人请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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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是保险公司的人,小年轻西装革履,卑躬屈膝,追在郁仪后面:“这陪不了,车又没碰到,也是工地太乱,责任不全在车主。”
“他撞死人的架势冲过来,死了才能陪是吧。”
“这不没死么,这年头碰瓷也多,凡事讲证据……”
郁仪火冒三丈,懒得多说:“不要你们赔钱,你去告诉那人渣,我要他道歉,鞠躬道歉,否则我追究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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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吼吼走开,四周都是医院的刺鼻味,酸涩酸涩,让脑袋清醒了点。白花花的地板,反出浑浊的光,让她一瞬有个念头:
那小年轻说得是,不好追责,余豪不定是要撞人。而周忱抢先闪躲,不惜滚下深坑,真的是为碰瓷吗?
“还是太胆小?应急的本能反应?”走到急诊门口,闷闷地自问道。
这人直接摔得人事不省,被辆救护车弄到医院。但看去比自己好,没伤没血,连脸上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