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送我上青云
,可谷雨乐此不疲,每每说到慷慨处,还要洒下两行泪。谷小风总是入不了戏。她已经很难从母亲如今这张沧桑的面孔、这个粗粝的嗓门中窥见她当年登□□唱的风姿了,这个女人像一方饱受岁月磨蚀的罗帕,任往昔多光艳,早就抽了丝、败了色了。
此刻,一张柚木方桌上,谷雨习惯性地给女儿夹菜,说了句:“多吃点,5天一个夜班,脸都瘦凹陷了。”见女儿拿着筷子挑挑拣拣却不往嘴里送,勿晓得她在单位里受了委屈,又开始追忆往昔:“你们这代就是吃饱了太撑,才挑三拣四,你妈这大半辈子,也就老来才吃过几天饱饭……”
谷小风朝身侧的老田挤挤眼睛,以口型无声道:我出生的时候正赶上□□……
“我出生的时候正赶上□□,你本来应该还有个姨妈的,但当时家里实在供不起两张嗷嗷待哺的嘴,最后你姨妈活活饿死了,你妈差点也没了……”
谷小风又用口型道:后来读书,又得下放学农……
“后来读书,又得下放学农,当地农民会给学生两袋米,都是陈谷新碾的米,可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胃口好的时候,天天又干这么重的活,这点米根本不够吃啊。想要自己肩上的活儿轻松点,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跟班里的男孩谈恋爱,男孩就把你的活儿全包了,还有一个就是跟本地农民套近乎,对方会派给你轻一点的活儿,有个女同学就被当地打光棍的老农拐走了,后来我们回校读书,看见她大着肚子在卖菜,再后来就再没见过她……”谷雨停下叹口气,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唏嘘又愤慨,“反正只有你妈,两者都不肯,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才不遂他们的意呢!结果只能自己天天饿着肚子从早干到晚,田里的泥水没过小腿肚,水里全是蚂蟥……”
“你那会儿在哪儿学农啊?”谷小风突然插话。
“郊区,农村,”谷雨回忆一下,说,“差不多就是现在张江这块地方。”
“侬瞎讲,”谷小风不信,“张江多繁华,半个上海的高新技术企业都在那儿,哪儿来的农田和蚂蟥?”
“所以说你们这代人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上海三年大变样,这都过去多少个三年了?”谷雨被迫从回忆里抽离,问女儿,“你这两天怎么没去医院啊?”
谷小风不敢说实话,只说因事故被调岗了。亲妈什么脾气她最清楚,一旦晓得真相,保不齐要提菜刀去找林伟江拼命。
话还没完,谷雨啪一声就撂下了手里的筷子。这是山雨欲来的征兆,父女俩都吓得缩起了脖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体?肯定有阵子了,你瞒到这会儿才告诉家里人?”谷雨天生语速快,一着急就更像开炮。
“早告诉你也不顶用啊。”谷小风伸手去夹红烧鸭腿,“大不了就辞职,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
“怎么不顶用?我去堵你们主任,不行就去堵你们院长,我倒要问问他们,罪犯还有机会申诉翻案呢,一个寒窗苦读那么多年的女医生就这么被一棒子打死了?”谷雨情绪酝酿正足,见女儿依旧没心没肺,动手就打掉了她的筷子。
“哎呀,干什么?什么话不能饭后说,孩子还没吃饱呢!”老田夹起鸭腿就送进女儿碗里。
“别吃了!天都塌下来了,还吃什么?”谷雨尖着嗓门喊,老田也不敢动筷子了。谷雨又追着女儿问,“哪儿留你?你倒说说,哪儿留你?”
“我还没想好,想先歇一阵子再说。”
“歇,咱说歇就歇!”老田心疼女儿,忙不迭地附和说,“医院工作那么些年,年假都没休过一次,这回想歇多久歇多久,大不了爸养着你。”
“歇什么?不准歇!还你养她,就你那点退休工资养猪都费劲,还养她?”谷雨瞪目骂罢老田,又扭头质问女儿,“要么干得好,要么嫁得好,你都三十岁了,这两样总得占一样吧?趁年轻就多谈谈恋爱,女孩子的好年华就这么短,别守到最后,没守到花开,倒成了残花败柳!”
“妈,你知道残花败柳什么意思吗?你这比喻根本不恰当,再说女人能追求的东西多了,”自打迈入三十大关,她妈总能把所有话题都绕到“催婚”上,谷小风忍不住犟嘴,“你这话说的,简直是个老古板!”
“你妈才不是老古板,”一直诺诺在旁的老田突然插嘴,“你妈年轻辰光顶顶时髦,还跟人私奔过来!”
“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忘记了,”这个悱恻的故事谷小风也听过,记得那个私奔的对象是谷雨小时候的邻居哥哥,姓廖名企之。她撒娇似的挽住亲妈的胳膊,靠上她的肩,嘻嘻哈哈地说,“我妈不死板,我妈顶时髦!”
“去去去,那个年代的苦你肯定吃不了,我们那会儿哪像你们现在这么自由,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这么好的日子还不懂得珍惜!”谷雨横眉立目,直接把手一摊,“别说废话,手机拿过来!”
不等同意,谷雨一把夺来谷小风的手机,打开了一个上海市事业单位招聘的公众号,问都不问就替她报了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