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由我二
用午饭的时间,膳厅不像平常一样吵闹,考生要么呆坐着,要么端着饭碗食不知味。
待走出膳厅,众人惊觉整个无因阁武试考院都变成了白色,丧幡垂门,白绸挂满了各个门廊。
梁封城听见膳厅外传来的惊呼,一动不动地呆坐在曾经四人一同坐下吃饭的圆桌,良久,用没受伤的右手往地上洒了一杯茶。
“也许是好事呢。”身边传来陈竟省的声音,他坐在梁封城对面的位置上,“若这场赢了,接下来与你为敌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与其自己亲手送走他,如今的场面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梁封城静静看着茶盏,道:“主审官明明是第一次主持武试,倒像是见惯了这场面似的。”
陈竟省给自己倒一杯茶,又帮他添满杯。
年岁并不相差多少的两人在这桌前却生出不少异感,一身玄色官服的男子总是半敛目光、面容冷峻,这世间之事似乎都无法再挑动他的情绪。
“结局都是自己选的,你来这考院之前,难道没想过用性命换一个好前程?”
梁封城终于转眼看向他,“想过。”
“卫方垣亦是如此。这是他的命,更是他自己选的结局,你又何须为他哀伤?”
“我只是觉得……”梁封城短叹一声,“今日我们如此自相残杀,已是杀了不知是谁的儿女、毁掉了不知多少个家院,来日即便统军驻边,守的又是谁?”
陈竟省抬起头,定定看向梁封城,这个入考场时洒脱不羁的肃王府大公子,这几日搓磨下来,已然变得无比颓丧。
他脑中响起早些时候陈竟舟说的话。
“既动不了肃王叔,就让他和我们站在一起;他若不能和我们站在一起,至少不能同三哥一起吧?”
彼时的陈竟省手中还拿着那卷《岘州西山道阻石工图》,“肃王位高权重,兄长可有把握?”
“没了肃王叔,还有他儿子。他儿子不是在无因阁考试么?”陈竟舟懒懒靠着矮桌,抬手招呼宫人换新茶,语气轻轻似提起一些家常事。
陈竟省:“这些日子看肃王公子,此人心性纯良,从不主动提起自己的身份,即便当日有沈恕之祸,他也未曾以王府相压,恐怕是有意规避。”
陈竟舟轻笑两声,满是不屑地说:“少年人的心性最易受旁人左右,不过是说一两句话、动两三个人的功夫。……更何况他爹是肃王,注定要卷进来,这可不是他想避开就避开的。”
“沈家,便算是我送梁封城的第一份大礼。”
心绪转回无因阁,陈竟省看着眼前面容哀哀的梁封城,缓和了语气劝诫道:“三公,三公。你可知道三公指的是谁?”
“辅佐太祖皇帝创下南元基业、平民出身的安国公、崇国公、社国公。”
陈竟省点点头,“三公出身低微,却凭借自己的能力辅佐太祖皇帝整顿朝纲,为南元百年基业耗尽心血。为鼓励天下有志之人,我朝设学正殿,下有无因、新雨二阁,委任学正官统之。伴随着学正殿而生的,是传承几百年的无因阁文武选试。”
梁封城静静地等他说完。
“无因阁武试自开考而来,输者出局、赢者入阁的规矩就没变过。六年一届,每年都是这样的——只要不是赢家,必然非死即伤。难道朝廷不知道武试损耗几何?”
梁封城摇头。
陈竟省:“你有没有想过,既然知道,为何从未改过武试的规矩呢?”
梁封城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接近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无论梁修或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在他来无因阁之前告诉他。
“这就是战场。”陈竟省的声音似有魔咒,不断地突破着梁封城心中的高墙,“无因阁武试考场,这里没有同胞,没有兄弟,你对面站着的是敌人。你不胜出,就意味着把兵权拱手相让,交给任何一个未来可能与你操戈相向的人——而他们,彼时不仅仅会杀了你……”
他继续说着:“那可是兵权,天下所向。卫方垣会率军屠了邢都城,谢遄会掳走你的兄弟姐妹,赵叔韧会杀到澍原梁府,杀了你的祖母、姑母和伯父。”
“如今你手握长剑,还不上阵杀敌,却是在心疼谁?”
梁封城眼神闪烁地看着他,神情惊诧如醍醐灌顶,陈竟省的话像一把钥匙解开了这些日的矛盾所在,他与谢遄的争吵,和武斗台的格格不入,都是因为没有想通这一点。
竟是因为……这一点。
上午发生的意外并不能阻止仍在进行的武试,按照今日的赛程,用完午膳之后就要开始第五场比试。
五场抽签。
留下的十六人很快就抽到了自己的号牌,同样分在东、西两处武斗台进行比试,每台进行四组,与之前相比安排并不算紧张。
经历上午的意外,留下的考生更加胆战心惊起来,尤其看向薛师隐的目光都充满了畏惧,这女子不是人,倒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