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混沌十三
况小王子脸色懵懂,不明白他的意思,此时的他看上去才终于有了这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神情。
只可惜,这神情出现在敌国质子脸上,也许注定就是要被打破的。
梁封城的快意肆无忌惮,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变得狰狞,但无所谓。
他身上的血来自黄沙漫漫的战场,他喉间总是压抑着铁甲下的嘶吼,他记得大刀长矛,他记得仇恨,也记得那些猖狂又丑陋的大笑。
他从来不会在扶沙馆扮端庄有礼的邢都公子。
所以梁封城开口了,用最温柔、也最残忍的语气告诉况渲:
“小王子还不知道?我南元与你丰须风俗大不相同,这纯白衣裳在丰须象征尊贵,可在南元,却是——”
“家中遇丧才会穿戴的。”
犹记南元励和三年秋,那是一个庆贺丰收与备冬的时节,正值为先皇三年守孝期满,举国上下恢复鼓乐,一时歌舞欢腾、百姓和乐……
紧接着,天地骤变,先是安养于福康宫的刘太后溘然长逝,恢复生气的南元再度陷入哀迷;
半月后,驻扎于关北山的北境大军却听到了换防三年以来的第一声振鼓;
与此同时,那道响彻全国的军报在宁静的傍晚成为了许多人后半生的梦魇——
“白鹤!关北山加急!”
“白鹤!关北山加急!”
“白鹤!关北山加急!”
丰须那位做了四十年储君的王长子终于即位,在自己五十大寿的当日喝得大醉,借酒意突然下令于边境向南元发起夜攻,甚至放弃丰须西、北两道防线,以全国兵力攻打距离最近的青州,一时战火蔓延,三城告急。
青州长史周方葵当即下令全城南撤,同时关北山大营驻军及时发兵支援。可由于丰须此番突袭令人始料未及,关北山主将康承诲对其攻打青州之兵力预估严重错误,又以为青州守卫可以抵挡片刻,故而只派遣三千步兵、一千骑兵前往支援,待这杯水车薪的援兵终于赶至青州,只能看到一片焦土与丰须的一万铁蹄。
青州失守,关北山防线危急,沉浸在悲恸中的皇帝终于被骇人的军报从福康宫拉到合庸殿,一道旨意发出,肩有从龙之功的年轻将军再度披甲上马,从岘州练兵场出发,千里奔袭救关北山防线于万一。
最终,南元将士大胜,丰须撤军百里,这场举国之力的夜袭让丰须三境防线崩溃,一时间北方的霸主竟沦为一张空壳。
青州,这座南元最北的城池还是恢复了安宁,南元国舆图依旧完整,关北山防线更加牢固。
可对于曾被丰须军队占领半月的青州城来说却再也无法恢复。弯刀铁蹄之下,百姓流离失所,归燕巢于林木,城中流血漂杵,坊市皆作焦土。一场屠城之后,青州原住百姓数量只余三成,而原本的青州府衙早已横尸遍地,青州长史周方葵身中十数刀失血而亡,被扔到墙根堆叠成山的尸体上。这位身先士卒、在漫长的黑夜中独自守卫城池的长史大人,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前来支援的那位将军。
这一场喝酒上了头发起的战事,在两国几代人的回忆里都成为了黑暗的梦魇。
梁封城本是要好好捉弄况渲的,可他如今双眼赤红,嘴角的笑意早已转为仇恨。谢邈看着他负在身后、紧握的双拳在微微发抖,不禁上前一些,想在事态变得更难看之前先拦住肃王公子。
况渲先前的眷恋神色僵在脸上,他自然明白了梁封城的意思。
“凭这衣裳在你南元是什么意思,在丰须,它就是王族的象征。”
梁封城道:“的确,没错。”
他合上锦盒的盖子,一手将其掀去了况渲的方向,那盒子先在况渲的胸口砸了一下,由于没有被人接住瞬间掉落在地上,里面的华服散落开来,沾染了许多尘污。
“的确在我们南元百姓的眼里,丰须王族已同黄土棺里人一般无二了。”
待这一行人走后,扶沙馆的下人四散而去,不敢轻易上前招惹带了怒气的况渲,而后者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怔愣着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了,殿下,那场战争开始的时候您才刚刚出生,不知道也是自然。”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位将军走上前,先拾起了衣裳和锦盒,“王爷一顿酒肉,吃下了丰须三道防线的兵力,南元的青州城顷刻间化为焦土,屠城半月,血腥气都飘到了丰须大营。”
便是那场战争之后,丰须因南防崩裂不得不主动向南元求和,但南元态度冷淡,甚至在距离原本岘州练兵场不远的坪州增建新的练兵场,目的不言而喻。议和进程一拖再拖,直到三年后,丰须老王爷送来了不满四岁的小儿子况渲。
况渲眼神涣散,问他:“梁封城的怨恨来自那场战争?可那时他才几岁?这么多年过去……”
这位将军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殿下年岁虽小,可也不要太过天真,两国百姓之间的恩怨岂是时间可以消磨掉的?青州一夜覆灭,您可知道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