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

缥缈宗在一个不高的山头上，好像神将不重要的东西随意塞进犄角旮旯。对于修真界来说，缥缈宗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充其量是一间勉强避雨的屋子，但虞子眠从尘世中来，避雨的破屋都是虞子眠失去良多求来的。

他将缥缈宗展示给我的时候，何尝不是为了证明他有多么不好，即使不堪，又期待着被爱。

毕竟爱是盲目的，绝望的人期待爱能抹平一切不对等。

“虞子眠，你回来了。”

杯子擦着虞子眠的发梢砸在地上，砰的一声惊心动魄。我都快忘记无能又自尊的中年男性发脾气是这样子，虞子眠的脸上出现窘迫，如果不是虞桓，他可能一辈子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类似有客人来家里做客，而父亲在客厅随地吐痰。

“宗主，我带了客人回来。”虞子眠并没有行礼，声音却带着恭敬，像极了敷衍老板的打工人。

我礼貌的带着一点笑，陪他见了他的父亲。

虞桓是一个普通男人，如果不是在修真界，他可能已经谢顶与发福，他依然保持着年轻的模样，一边打量我一边自顾自摸他的下巴。

我茫然地看着虞子眠，虞子眠皱了一下眉，提醒虞桓我是季清河的女儿。

季清河的名号很好用，虞桓的表情和颜悦色得有些谄媚。他问了我一些喜好，有的没的感觉既像过年走亲戚，又像媒婆介绍人，最后他终于图穷匕见：“季姑娘前来做客是季长老有意加入缥缈宗吗？”

虞子眠救救，救救。

我和虞子眠的沉默让虞桓的脸色逐渐难看，“还是说……虞子眠你想背叛缥缈宗？”

“你忘记谁供养你长大，给你姓氏和栖身之所，是谁教你术法，让你有现在的修为？”

暗示虞子眠男女不忌卖身给其他门派长老的是他，让虞子眠空有一身虚高修为的也是他。前者为了给缥缈宗更多利益，后者为了能控制虞子眠。

虞桓看了我一眼，又看着虞子眠说：“你骗过的人不少，杀过的人也不少，你以为季清河会接纳这样下三滥的人吗？”

他用虞子眠的过去威胁他，但那又怎样呢？

“我父亲不介意。”我思索了一下季清河过去对虞子眠的态度，他确实不介意，“不管他上过多少人被多少人上过。”我说得比虞桓露骨多了，一同沉默的还有虞子眠，我只能安抚性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我有一些嘴比脑子快。

让搞不清状况又自以为是的人失去倚仗非常容易，公司突然破产在虞桓的年纪不算罕见。

虞桓去往凡尘，不向被蒙蔽的女人承诺未来，四处播撒带有他血脉的种子，像装富二代骗小三生孩子，他还要小三自己把孩子养大。虞桓希望不用付出便有所收获，他没有给予过孩子好的东西，甚至他只教导孩子利用算计追求价值以及强迫孩子们对他绝对忠诚。

有一天虞桓变成自己孩子的垫脚石，也是他应得的。

因为不信任他人，所以只任用有自己血脉的人，又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的人，教得出良善之辈吗？

“父亲……”

虞桓没有理他，显然并不打算认这个儿子，就是要让狗看见骨头又吃不到，不断诱惑虞子眠付出沉没成本。

比我更过分的pua高手。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虞子眠已经不需要虞桓的回应。

认可什么的，他受够了。

虞子眠想如果他们还会有关系，应该是他想杀了他吧，他会杀死玩弄过他的所有人，像抹掉人生污点。

我陪虞子眠走了个过场，是这次决裂唯一的见证者。

如果虞子眠希望我看见他的脆弱因此怜爱他，倒也不必做到这一步，我偏私他，不用看见他心血淋淋的伤口。我不是伤害他的人，没必要因为他过去的经历对他更好，我对他好，只是因为我偏私他。

在修真界，如果愿意可以瞬间离开和到达一个地方，所以走去极北的我真的很傻。

也许我们现在在凡尘或者其他一个地方，反正不是缥缈宗。

“虞子眠，你想哭吗？”

他很应景地留下一串眼泪，无声又克制，我从不质疑他的演技。

我靠近他，让他可以拥抱我，他也确实抱住我。虞子眠莫不作声地看着我，像一种很安静的陪伴。

“季星衡，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有我了。”我陪他说无意义的话，不确定我们会相信彼此多少，但我想，他会愿意听好听的话。

“……”

“虞子眠，你想亲我吗？”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我脸颊耳朵和额头，他最后的吻是眉心，我下意识闭上眼睛。

等了又等……虞子眠，你是不是不行。

吧嗒，我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虞子眠懵掉了，只是呆呆地说：“别……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