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绾晴黛第七回
此时晴雯正在西厢黛玉处,与紫鹃说话,她想起后来抄检大观园时,但凡包袱衣箱里有男子物件的丫头,都被撵了出去。虽说没祸及林姑娘的潇湘馆,到底宝玉的东西多少留在了林姑娘处,未免遗祸将来,她还是早点把那些东西搜罗回去。
“宝玉总是丢三落四的,我怕年底嬷嬷们对账,少了东西难说嘴。想来大多都忘在林姑娘这里了,所以来取回去。”晴雯简明说了来意。
紫鹃点头道:“可巧,我们姑娘日常就想着这一出,每每宝玉换下的寄名符、披带、扇套、荷包等物,都由我收拣起来了,只等着你们什么时候想起来取。”说着就回房拿东西去了。
“还是林姑娘细心周全,宝玉就想不到这些事。”晴雯见黛玉拆了发髻,正在妆台前摘耳环,不由走过去拿起梳子为她通发。
晴雯站在黛玉身后,两人在镜中相视一笑,黛玉褪下戒指放在妆奁内,笑说:“眼下天都黑了,你才来取,等会子拿个大包袱出去,不怕林大娘瞧见了挂误你,白打一出盗窃官司。”
“姑娘真是处处为我着想,我就是想着天黑才好行事。”晴雯向镜内一笑,又低头为黛玉梳发,她的头发柔顺乌亮,把在手里滑腻如绸。
不由想,怪道宝玉的脚总被这屋子给黏住了,林姑娘标致美丽又心巧善良,谁人见了不爱呢。
“便是林大娘巡夜盘问我,我也只说是宝玉外书房的东西,绝不透露是从姑娘这儿搬回去的,省得人嚼舌根。”晴雯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
听晴雯这样讲,林黛玉不由深看了她一眼,暗忖:宝玉长大后,房里的丫鬟也都心高志大起来,却少有真心为他着想的。还有打着为他好的旗号,擅权谋私,做张做智的。这个晴雯,瞧着心比天高,不肯服人,倒是个极忠心的。
前一段心里话晴雯无缘听到,但是黛玉夸她忠心的话,正撞在她心坎上,喜得合不拢嘴。
紫鹃取了包袱出来,见她二人倩影交叠,笑语晏晏的样子,俨然真主仆一般,抿嘴一笑,“反正宝玉的丫鬟也多,他又爱往这边跑。姑娘若是喜欢晴雯,何不向老太太讨了她来,与你作伴。”
晴雯听了正中下怀,将手搭在黛玉肩上,内心切盼梦想成真:“那敢情好,林姑娘快向老太太讨了我吧。我给姑娘梳头簪花,陪姑娘刺绣弹琴。”
“我若讨了你,宝玉岂不是天天找我要人?那我可烦死了。”黛玉回身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天不早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省得宝玉夜里醒了,叠声叫你,吵得我们这边也睡不成。”
晴雯心知此事无望,好生遗憾,只得捧了包袱出去,又回头说:“那我明儿再来玩。”
黛玉起身送她到门外,只说:“我老师贾雨村得东宫保荐补了京缺,恰好明儿续弦开喜筵,只怕宝玉还要带你出门吃酒呢,你后天再来吧。”
晴雯答应着去了。
西厢这边关了门,紫鹃伺候黛玉服了药,正收拾着药盅,只听黛玉说:“我身上还没好呢,你怎么也病糊涂了。打我一来,老太太就把你给了我,她待我如宝玉一般,比探春姐妹三个都强。因我请医延药修方煎剂,本就多事,闹得不可开交,底下丫头婆子哪有不嫉恨抱怨的,我若再不知深浅,还张狂得再要晴雯来使,你让旁人如何想我。”
紫鹃叹了一口气道:“姑娘身边就我和雪雁两个心腹,到底是少了,原先林家的丫头们又不好叫上京来。宝玉是个不防头的主,成天在姐妹堆里闹,不知分寸,就怕于姑娘闺誉有碍,多一个人看顾你,我也安心一些。”
“劳你费心了,我也并不想在贾府久住。”黛玉将头靠在引枕上,幽幽道:“等父亲身子安泰些,迟早要接我回去的,咱们再将就些日子罢。”
她拈着手里的喜帖子,若有所思起来。
按理说,贾雨村作为林、贾、王三府的话事人,晋升之途应由王子腾上本举荐补个实缺才对。父亲是纯臣,又远在江南外埠,与诸皇子素无往来,为何东宫会突然提携名不见经传的贾雨村升个虚职呢?
东宫太子,只比宝玉大了一岁,就懂得培植势力,离间臣工了么?
紫鹃见黛玉凝神望帖,不由道:“姑娘若也想赴宴,何不跟老太太说。”
黛玉原本称病不去的,转念一想,还是去看一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