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如棋局局局新
柳芸柔顿住,突然松手,折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跟在柳芸柔身后侍奉的宫人瞬时跪了一地,战战兢兢不知该不该捡。
裴如昭神色如常,走上前去,将折子捡起来,然后放归原位:“太后娘娘,这些都是朝臣们辛劳的心血。”
平静,却剑拔弩张。
这是荣朝最位高权重的两个女人的争锋。
裴如昭对上柳芸柔的眼睛,在她黑沉的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恨意。
有时候,裴如昭真的很想好好问一问柳芸柔,她裴如昭这半生,一直在尽心尽力守着他们齐家的家业,替她管着齐恪明留下的烂摊子和齐礼熙捅出来的大篓子,柳芸柔拿什么恨她?
凭什么恨她?
有什么资格恨她?
柳芸柔缓缓绽出笑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柔柔一笑,转身看向朝臣:“今日本宫得知诸位大人在乾心殿辛劳,时值年关,却还让各位不得闲暇,便自作主张备了些薄礼以犒劳诸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日后——还是有劳诸位继续辅佐皇帝。”
说着,盈身一拜。
“陛下虽年幼,但这些年里有劳各位教导,也算学到些东西。今日眼见各位辛劳,哀家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本该是皇帝操劳的事,却让诸位大人分担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不如让皇帝早日举行登基大典,正式继承大统,也好给大家一个主心骨。眼瞅着这两年的光景不如之前,若是没个拿主意定心性的,还真怕生了乱子。”
说着,柳芸柔微笑起来:“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两年多时间里,小殿下有多努力大家有目共睹,也算是跟着学习涨了经验,正好钦天监算过,下月便有几日,不如就趁热打铁,将这事定了。也省得大家大过年的还要被裴相叫来乾心殿加班不是?”
立时,宫人捧到官员面前的盒子成了烫手的山芋。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说话间,柳芸柔站定在裴如昭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裴相意下如何?当年庆宣皇帝一手将我们母女托付于你,裴相不如替先皇决定小殿下到底有没有登基的资格?”
裴如昭面沉如水,拱手垂礼:“裴某没有资格替先皇决定的资格。但先皇曾有旨意说小殿下年满十六之后方可登基。”
柳芸柔的笑声像是银铃一样:“虽说是先皇遗诏必须遵从,但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瞅着北边又不安宁,若是有皇帝坐镇,也好煞煞这些蛮人的威风。”
谁都知道今年光景不好,冬月里寒风大作,却见不到一片雪花,好不容易见了雪,可没下多少又停了。
但皇帝登基与否跟这天下安宁又有何关系?
真要有所谓的真龙天子气运加身在,齐恪明就不会这么早早病逝。
陆璟之想要站出来说话,被裴如昭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柳芸柔惊讶道:“竟是不知贤王爷在此。山亭关有贤王爷在可谓是固若金汤,想来到时候若是蛮人造次,有贤王爷在也必定能大获全胜,扬我大荣威仪!”
裴如昭的神情不见一丝一毫波动,她静静道:“乾宁皇帝和庆宣皇帝都是在战场上打得敌人屁滚尿流,微臣曾有幸一睹二位先皇马上英姿,实乃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臣与贤王爷亲眼所见,受益良多,用之无穷。”
言下之意便是你的儿子根本比不过这两位皇帝,所以做不到杀敌人威风。
同时也择清了陆璟之,将功劳全都扣在齐玄承和齐恪明身上。
真要应了,日后跟蛮人打仗,就该是陆璟之死战了,天知道柳芸柔会不会到时暗中动手脚。
柳芸柔被裴如昭气得呼吸都乱了,她抬手抚过发髻,勉强维持自己的得体:“既然无甚意见,那便由礼部起头拟个条子把这件事批了,今年光景虽然不好,但新帝的登基大典确实是大事,规格仪仗不得少。”
“太后娘娘,眼下家国困顿,百姓安危不知,一场登基大典少说也是四五百万两银子的开支,吉日吉时年年都有,可这天底下的百姓若是被霍霍完了,又从哪儿来呢?”
裴如昭这已经是完全不留面子了。
柳芸柔面色铁青,张口就是要扣一顶污名大帽:“裴相位高权重,舍不得将这监国的权力放出去也是人之常——”
“太后娘娘觉得,只要有一个皇帝能坐在那个位子上就能天下太平是吗?”就算裴如昭拦着,陆璟之还是站了出来。
柳芸柔哽了一瞬,“自然,国——”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皇帝能做所有的事吗?说到底,国家这个庞然大物,运转靠得是人民百姓,调节靠得是各部官员。太后娘娘觉得您的儿子能不能决定这头巨兽的命运?”
能吗?
怎么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