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顶红
征战沙场数十载,梁成印不是没被刀刃抵过脖子。
可鬼知道这小贱蹄子的匕首上到底抹了什么玩意儿,叫他眼睁睁看着她那个叫丹心的侍女一下从地上翻身起来在自己周身翻找,竟也一点动弹不得。
再见那丹心起身的速度,还有袖口银针的反光,起先多半根本就是一直装晕想伺机偷袭呢。
他不是没防着旁人有后手,也晓得他生下来这些种里是有几个难驯性子野的。
就说梁拾意,不让她见着自己一脚就能给她那锤子踹飞,指不定还想再战呢。
但他的的确确没料到这最柔弱不过、一双手连缰绳都不敢勒的十二有一天竟有胆子拿刀抵住她老子的脖子。
听见梁十二走前还假模假样轻声说了句“对不住”,梁成印狠狠在心里啐了一口。
徒他刚生出几分怜子之心,就是被这些比毒蝎子还毒的小贱蹄子给狠狠扎了一下。
他倒看看这麻药有几时劲,这几个贱蹄子又能跑上多远......
可惜,他梁成印是位悍将却不是位莽夫。
他还真能因着一时意气把这些个小蹄子都给砍了不成?
这般想着梁成印|心中愈发憋闷,他被那谋局之人算进这局里还则罢了,却连自家这小闺女也能算他一遭。
只是想着想着,他忽然间又想到了些别的什么。
麻药的劲散了些,他发现自己张口已是能发出声音。
“不愧是跟老子姓梁的种,谁的摆布也不爱受。”
如梁拾意所言,他如今还真是老了,顾虑太多才能被算进去,反倒这几个小蹄子带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指不定能够破局。
等等,破局?
多半是这身体动弹不得的缘故,除了在原地发呆也就只有瞎想。
梁成印只觉自己脑海里的思路是从未有过的活络。
若是为了以边塞的战功做保,把他辽东梁家引入重新平衡京中势力,此局早已大成。
可让自己家这两蹄子离开的事,表面一瞧像是那谋局之人想要送走把柄以绝后患,同时也算给了他梁成印几分薄面。
但仔细一想,若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引他入局,那大战在即,岂不因将这把柄牢牢攥在掌中,怎会反而让自己带着北镇抚司的精锐在这儿做什么护送的活路。
简直就像是刻意放虎归山,让他梁家置身事外。
再想想那同京师戒严指令一道来的消息,梁成印本以为这谋局人想得是一招示敌以虚,请君入瓮的计策。
莫非,竟是一招李代桃僵。
“娘娘曾问臣,世上可有只胜不败之人,梁总兵以为如何?”
梁成印又回忆了一遍那人曾问他那话。
他家十二莫不是小蹄子,也不是蛇蝎,而是只狐狸精不成。
连这万人之上者亦对她称臣,要为她做那替死的李树。
梁成印不禁大笑出声:“老子也想瞧瞧这世上可有只胜不败之人,只怕你以身谋局,我家闺女也不领情啊。”
他的手于此时也终于恢复知觉,他抬起揩向脖颈上的伤口,才发觉时间大抵已过去很久,血迹全被微凉的夜风吹干了。
“滴答、滴答......”
而当白居岳注意到那种流动的、湿热的液体开始滴落时,第一反应是伸手试图接住。
这是这具躯干积年累月所养成的一种下意识的习惯,若将自己的血沾染到它处,还得多费些功夫打理干净。
像这样白居岳一直保持的习惯还有许多,譬如不会散落的鬓发,不会褶皱的衣袍,不会弯折的脊背,仿若天摇地动,他亦不移。
世上的大多事于他都是这般不变的。
就如朝局,就如皇陵的大多人也是一般,今日争啊闹得再凶,现下倒似比那些陵寝中永眠之人还要安静了,一个二个一动不动地跪着。
“着令原左佥都御史刘维安升任右都御史察覈官常,参维纲纪。”
“臣刘维安领旨谢恩。”
只有宣诏领旨的声音持续回荡着,似乎同每一次的变局动荡都结束得一般无二。
不,这一次,一定会变了。
白居岳伸手并没有接住那些液体,而是任由它们淌落于地,越流越多。
独这一次,他不欲见着血染脏这双手,他将掌覆于一处,护在他真心想护之处。
血越来越多,就好似他身上的朱袍本就是人血所染,原先被他凝固,如今终于尽数渗了出来。
终于,四周之人也开始注意到那些淌下的血液。
“老师!”
“大人!”
“阁老!”
随着第一声响起后,便是一声接着一声,一人接着一人地围来。
白居岳不喜在人前展露一丝一毫的错漏,所以这世上难道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