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旧
此沉郁不乐,难以展眉。
苏清机回到家中,芃娘与桐娘出门踏青赏花,府上人不怎么多,她找人打叶子牌都有些凑不齐。
一直打到黄昏,芃娘回来看到,下意识问:“相爷又有何烦心之事吗?”
苏清机递牌的手指微顿,如常扬眉:“并没有。芃娘出去玩应当累了吧。”
芃娘看不出什么,应当是自己想多了吧……她想着,答了起来。
天色黑沉,苏清机回房,府上灯火一一灭下,只剩她的房内点着一盏灯。
春夜静谧,风摇竹肃。
苏清机的床榻没有铺很厚,也没有焚香熏就,连床帐,也是普通的青罗,隐约能透进外面的幽微烛光。
苏清机抱膝,下巴埋在膝头,手指一点一点绕着披散下来的长长青丝,昳丽眼眸静静看着面前的软枕。
倘若……他安枕上面……
眼前浮起那人清皎的脸容,他消瘦很多,眼眸都有些肖似凤眸,沉静到了沉寂的地步,虽然含笑,却并无多少笑意,只是他每次匆匆移眸,不欲叫人看清。
倘若他安枕在上。
苏清机把脸也埋在膝头,心头乱成一片。
从惊蛰至春分,这个春日开了好头,春雨如酥,鲜有阴云密布,多是天朗气清的明媚春光。
雍和殿的琉璃窗洒下一片流光溢彩,明亮的日头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眉睫都透着光。
江焉令德福将奏本回发,德福却不是自己进来的。
“陛下在便正好。”苏清机踩着日光进来。
江焉甚至有些不能反应,她告了假,他有十二天没有见到她了。
愈近,他心跳愈快,他知道自己要躲开,可他根本舍不得。
他放任她近到他案前,将一个匣子奉到他面前。
“你这是?”他听到自己如常问,手上已经控制不住地打开匣子。
一套青瓷茶具出现在眼前,她说:“臣前几日收拾库房,想起陛下曾问及臣旧时烧制的作品,这套茶具还算能够入目,陛下如若不嫌,臣便送与陛下。”
“朕怎么会嫌弃!”
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江焉喉咙宛若扼住。
他不该这样说。可他已经说出了口。
他的目光僵硬对着精致清雅的一只只瓷器,一旦收下,他就会得寸进尺,不满足只有这样一套茶具,克制不住地想要索取更多,贪婪无度。
可他只能缓缓颔首,“你太过自谦,朕倒烧不出来如此精致的。”
他吩咐德福收好,抬目询问:“你专程给朕送礼的么?”
言下之意,如若无事,便可以退下了。
苏清机没有与他对视,点点头:“臣这便到礼部去。”
西凉使臣入京在即,左相上心且殷勤,人尽皆知。
公仪襄回京述职,索性被苏清机派去陪同使臣,忙前忙后,觉得自己跟条狗也没什么两样,可是一对上苏清机那双冷淡眼睛,他想讥嘲什么都开不了口,这下真与狗没两样了,但他是绝不会摇尾巴的!
晚风暖煦,苏清机在雍和殿搁笔,“陛下,北狄使团应是明日进京。”
在西凉递国书不久后,北狄便紧跟其后,恐怕不会是商谈互市的。
江焉颔首:“届时你去接见,万事小心,平安为上。”
苏清机应了声,却没有告退。
江焉抬眸,对上她专注的目光,心跳霎时一空。他若无其事抬手理冠,“朕有何处不妥么?”
她摇头,温声道:“臣观陛下似乎消瘦许多。”
江焉根本无法与她长久对视,下一瞬他的破绽便无所遁形。
他只能低下眸,缓缓摩挲红珠串,自若解释:“朕近日胃口不甚好,无事。”
她似乎没有信,有些迟疑,“不若臣为陛下诊一诊?”
她医术高明,望闻问切,一旦留意,轻易相信反而不可能。江焉坚持:“你公务繁忙,朕等会儿宣御医过来看看。”
她应是思索:“如此也好。”
“陛下保重身体。”她道。
江焉抑制住不要扬起嘴角,徐徐道:“朕知道。你也是。”
清机……主动关怀他,在他死缠烂打的那些日子里,根本不可能。
果然只有退回原位,清机才会心无芥蒂与他好好相处……
在隗氏掌政时,北狄少有遣使臣前来,自从白氏复辟,倒是有送国书来,先前派了王使,今次白氏长公主狐玉亲至,见到众臣之首的那个人时,瞬间便回想起经年前于赫连不得不咬牙让步的时刻。
她耿耿于怀,至今仍记得那个人乃吏部考功司侍郎,兼任抚北使,叫做苏清机。
听说官运亨通,已经是中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奸臣了。
奸臣。
狐玉微微眯眸,遥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