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狱
苏清机到槐安足有两日。第一日见街上清寥便起了疑心,派人去找佟县令他却推三阻四。苏清机一开始甚至怀疑槐安也窝藏了反贼,乃至与县令勾结。因而才作停留。
她闭了闭眼,重新看向佟县令。
“瘟疫起了多久,沾疫人数可有统计。”
佟县令自发现瘟疫后便惶惶不可终日,出入都极尽小心,可现在他已与这位沾尽疫物的苏大人共处一室这样久,最远不过两步之遥,极有可能,也已染上了瘟疫。
他心如死灰,所以才把密信和盘托出,这位苏大人看起来不过一个过分美丽的纤细少年,却能让大人物来信设法解决,足以说明也非善类,言辞之中亦透露手腕狠辣。本以为他得知真相后会怒不可遏先处理了自己来出气,或者惊慌失措找大夫。
万万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严厉冷静查问瘟疫情况。
佟县令反应过来后,却是更惧怕,“应、应是起了十日,染疫者大约、大约百十来人……”
看来发现是瘟疫后,他便只顾着自己的金贵性命躲着,根本没应对过这场疫病,遑论每日统计人数。
佟县令吓得厉害,但苏清机现在没有空动怒。她冷眼看着他,“现在去给本官统计。”
“人数,症状,病发时间长短,还有一切未染上疫病的人。”
佟县令几乎要哭出来,连滚带爬跑了。
苏清机深吸口气,转身要取纸笔出来,速呈密信入京。可是就在转身后,她停住了。她已在疫城两日,纸笔亦是。
如若就是那样倒霉,那陛下会被她千里传染。不能写信。
苏清机转而冷静环视驿馆这间房,“将一切能拆之物拆下来,布料杯盏俱煮沸,去找艾草来。”
此时熏艾无异于亡羊补牢,可聊胜于无。苏清机踏出驿馆,径直去了药铺,可药铺紧闭着门。
她一脚将门踹开,匆匆的脚步声渐近,却刹在布帘后。“什么人!我们打烊,不做生意了!”
苏清机没有空多说废话,精致的眉眼冷沉,“铺中药材衙门征用,不做也得做。”
紧接着,她去踹了富绅闭死的门,购了满墙木柴。
佟县令傍晚才回来,磕磕绊绊回禀情况。他充满期翼:“大人,是现在上报陛下么?陛下会派御医来么?”
苏清机才得空冷笑嗤道:“上报陛下?本官如何上报陛下?”
佟县令才想起他都做了什么,一时万念俱灰:“那怎么办?我的上报不知去向,我们只能等死么?”
苏清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但她不会等死,更不会让城中百姓也等死。
“染疫而死的尸首不许搬动,所有还未染疫、还未发病之人,分隔处理,无论老弱妇孺、父母儿女。”
她取布条蒙住口鼻,肃然至极:“现在,带我去发病疫区。”
佟县令悚然惊慌,“大人!去不得啊!”
苏清机活动了下手腕,露出来的墨眉明眸平静极了,“你是他们的父母官,谁怕你都不该怕。”
佟县令想说什么,可却又无言申辩,夹着对苏清机的惧怕,他只能哆嗦着给苏清机开路。
苏清机才放下手。还好他识时务,不然就得她把他掴醒了。
分明是年关,可主街之后,尽是惨象。
苏清机看着一张张灰败的病容,深吸口气,雷厉风行,让人把康健之人赶走,不顾哭喊,不近人情。
“你们不要怕,我……是大夫。”苏清机露出来的眼睛沉稳极了,“我是来救你们的,赶走他们不是要让你们自生自灭,而是为了更好的针治瘟疫。”
“我听佟大人说了你们的症状,有一直低烧的么?我想诊一诊。”
少年身形端正挺拔,冷静严肃,看起来竟有超乎年龄的可靠,他锦衣袖摆的银线暗纹在黄昏下微微发光,分明是个富家子弟,这时候却来到了他们这里,要给他们诊一诊。
有人陡然落泪,一个妇人踉跄揽着自己女儿跌跌撞撞朝苏清机而来,“大人,大人,我家囡囡一直低烧,您救救她,救救她!”
四下一片泣不成声,纷纷哭喊,“大人,救救我们吧!”
“我不想死,我死了我娘怎么办……”
“大人,我不想再难受下去了,求您救救我!”
苏清机一语不发,让佟县令架火熏艾,为那女孩诊脉。
瘟疫高烧是常事,长久低烧却不对劲,苏清机眉头紧锁,无论如何,先配了药熬上试试。
整整一晚,满城熏艾,疫物一律煮沸,苏清机大略诊完,已是天光破晓,她让人找来佟县令,“这里猫狗可生过疫病?”
佟县令支支吾吾。苏清机是真的没空动怒,冷静道:“我要知道源头,是猫狗,还是鼠疫,又或者井水、河水,粮食,一切能沾到人的。懂吗。”
“给你两天时间,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