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妨放肆
实宣宁也不过大这两个孩子七八岁罢了,她本就是爱闹爱玩的性子,一个半大孩子和两个小儿就在那使劲儿转灯,指着灯笼嬉闹。
可一旁被冷落的两个男人却不那么融洽。
早在登船之前,萧且随就注意到了官船上的谢方行,儿郎之间的暗涌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便能明了,更不用说谢方行的贪婪根本毫不掩饰。
萧且随抱着臂膀睨他,自他们上船,那个姓谢的两只狗眼睛就没离开过李宣宁,勾勾缠缠的,全然不把他这个准驸马放在眼里。
“谢先生。”萧且随扯着嘴角笑了笑,屈尊和他招呼了一声,他说道,“谢先生是哪里人士?怎得今夜都待在主家船上,不用回去与家人共渡佳节么?”
谢方行淡淡地看他一眼,说道,“谢某的事,郎君都查过了,想必不用我再多费唇舌重答一遍。不过谢某听说突厥使者正是阿史那奇顺的长子,如此良夜,郎君又为何不与你兄长同渡?”
萧且随笑了一声,说道,“谢先生在野,此等细枝末节也知晓。可见无崖门的确消息灵通,所谓三教九流无一处落空,并非笑谈。此番把手都伸进禁中了。那沈楼旗一事,与谢先生也脱不了干系吧?”
“不错。”谢方行点头承认。
“为何救他?”
谢方行面无神情地侧过身看他,说道,“郎君不必三番试探,谢某为承江王做事,必然不会对公主不利,此番留在西京,便是听从大王之令,任公主殿下驱使。谢某的所为,皆在为公主的任性行事扫尾,譬如她为何在通义坊刺杀一案中欺君罔上。”
萧且随微微一愣,有些不愉他这样提起宣宁,他看了一眼犹在玩耍的几人,低声问道,“沈亥风出身市井,他也是你的人?”
谢方行自觉已经将该说的交待清楚,不再理会他。
萧且随有梦境加持,自然知晓最后登临大宝的是李槐,可如今李槐身残,又只不过是众多备选之一,谢方行后背有无崖门,若是早早投奔了淄川王,只怕前途无所限量。
为何他会为在承江王这里投书效力,是他眼光独到?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又为何要怂恿徐骁往蘅芜院刺杀李宣宁?
靖卫阁虽已归编朝廷,但要查一个来路皆明的人还是不在话下,据柳无寄所言,谢方行一直在扬州读书,而后便直奔承江王府,并无半分犹豫。
不待多想,那边一声清脆的“咔呲”响,只见那盏精致的飞景灯断了木弦,瘫在一旁。
李翠微的手还保持着转灯的动作,可她却面有愧色,两眼噙泪,就快要哭出来。
“没事啊!不过是一盏灯罢了,你若是喜欢,咱们明日便命人做盏一模一样的出来!”宣宁轻轻拍了拍李翠微的手,轻声安慰道。
李翠微瘪着嘴看了一圈,问道,“姑姑,我听说萧郎君时常会做些手作,你让他帮我修修这个灯笼吧!”
宣宁闻言望过来,萧且随自是无所不允的,他点点头,上前去查看那个破损的灯笼。
谢方行看了李翠微一眼,果然见到那小女郎目光狡黠,冲他挤眉弄眼。
他无奈摇头,抬眸看向了天幕。
月满则盈,昔年他独身踽行于世已不知几载,日月沉浮,千秋万岁,他只得区区一张信笺承载私心。如今人月既已团圆,他何妨放肆行为,与她对酌两杯。
宣宁看着华灯,忽闻身后一道清音如泉,谢方行低声说道,“殿下,谢某有事相商,请殿下移步。”
李意如酒醉,宣宁可不想自己应付他,她不耐地挥挥手,说道,“明儿你来公主府说吧,今日佳节,本宫不想扫了兴致。”
身后的语调霎时冷下几分,只听谢方行说道,“今日淄川王便要离京,莫非殿下以为他就这样放弃角力,已可以高枕无忧了么?”
宣宁惊讶地回头看他,还是无奈地敲了敲菱镜。
萧且随听了心中窝火,这个姓谢的到底想做什么,每回他一来,李宣宁便要清退所有人与他密谈,往往要谈至深夜方休,如今他萧且随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他手下动作加快,三两下就把木弦接上了,他不甚在意地转了转灯笼,见它已完好,抬腿就要走。
“咔呲——”
萧且随诧异回头,只见李册一双乌亮的眼睛望着他,又转向甲板上再次破损的灯笼,嗫嚅道,“郎君,坏了,你修。”
李册不善信口开河,在阿姐的威逼利诱下,吐出这几个字已是极限,他面上通红,只希望能把他绊下。
谢方行究竟是什么人,能引得两个皇孙为他筹谋?萧且随嗤笑一声,看着两个孩子,笃定道,“你们故意的,我可不上当了。”
说完撩袍就要走,李翠微明白他是吃软不吃硬的,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大声说道,“姑父,你帮帮我们。”
少年的身影顿住了。
“姑父,你就帮帮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