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 是天下人的节度使
要平安才行啊,孩子们所景仰的人在,才能好好成人,成人之后才能有值得他们投效之处可往,这天下才能慢慢好起来。左员外看着最前方的青袍少女,苍老的眼底无比渴盼她能长久平安立于人前。肖旻身边的敖副将也来了此处送行,他一身常服打扮,并不起眼,是代替肖旻而来。朝廷又有钦差至军中,肖旻无法分身,否则必是要来送一送未来主公的。敖副将低声将朝中来人的安排向常岁宁说明:“……圣人令肖将军接任主帅之职,另派了一名禁军出身的年轻统领担任副帅,并任命了一名内侍持节监军,坐镇军中。”常岁宁不置可否。帝王另委任了他人为副帅,或许多半是出于培养武将的用意,此举无可厚非,但监军太监之权凌驾主帅之上……便是对肖旻明晃晃的监视和压制了。肖旻先前悖逆圣意之举,到底还是被帝王细致地记下了。除此外,女帝大致也是已经知晓,肖旻与她这淮南道节度使关系过近的事实,于是既要用肖旻来打仗,却又要百般防备。敖副将低声道:“将军让卑职向常节使转达,让节使不必为此忧虑,将军并不在意这些。”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家将军是怎么做到的……但将军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的确半点不在意。常岁宁会心一笑:“我知道。”肖旻只想打完他的仗,尽完他的职责。常岁宁只问:“朝廷是否有意增派兵力?”按说如今表面看来,卞春梁处于被削弱过半兵力后的劣势当中,但实则依旧不可小觑。反倒是朝廷军中,除去折损的兵力外,仍有过半将士尚在病中或是病后体弱,打打算算,真正可用的甚至不足六万。因此常岁宁才有此一问。敖副将道:“监军之后,有三万兵马已在途中,约十日可达潭州。”常岁宁微点头,最后道:“卞军立足于人心,让肖将军一切小心应对。”李献及其党羽这些老鼠屎已被肃清,瘟疫也已消退,无论如何,接下来总算可以心无旁骛地清剿卞军了。敖副将应下,拱手道:“常节使也多保重。”他听说海州也起了乱象,而海州紧邻淮南道楚州地界,常节使急着赶回江都,想必也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如此世道下,每个担负重任者,都在奔忙于缝补这天下江山之间,没有太多可供喘息停留的时间。敖副将打从心眼里佩服这样的人,他家将军如此,面前的常节使更是如此。而无论前路如何,面前少女脸上从不见沉重与阴霾,始终给人以轻盈从容之感,她在夏日骄阳下,利落地翻身上马,向他,也向四周送行之人抬手作别:“今日在此别过,诸位请多保重,望后会有期!”马蹄奔腾远去,百姓们送了又送,直到那行人马与江畔清风一同远去,彻底消失在夏日茂密葱茏、仿佛与天相接的青翠草木尽头。……得知常岁宁自沔州动身离开的消息后,汉水以北的淮南道其余各州刺史,皆在估算着常岁宁返回江都的路线,以备于途中相迎。他们让人出城前去接应,以便确认常岁宁途经各州的时间,常岁宁让前来接应者返回传话,只道不必铺张准备,更不宜惊扰沿途百姓,待她路过时,上门简单吃顿便饭即可。此言很快在各州刺史之间传开,众人合计着,至少也得将这顿“便饭”安排得有模有样才行,于是便各自忙碌准备起来。而其中最忙碌的一批人,或要数各府的厨子,就差日夜精进厨艺,将手中勺子给抡出火光来了。常岁宁的想法十分朴素,她不喜麻烦,不想在途中耽搁太久,只想顺道看一看各州情形和新政实施的情况,顺便和各州刺史们联络一下感情即可——而“家宴”向来是联络感情,增进了解的好选择。常岁宁刚过汉水,第一顿“家宴”,是在安州刺史府上用的。如今这位安州刺史,是前安州刺史曹宏宣谋逆伏诛之后,刚被调任至此的。新任安州刺史姓岑,名道简。他来此上任刚满两月,尚未来得及适应新身份,也没工夫结交左邻右舍,只因刚来此处,便被迫陷进了曹宏宣留下的诸多事务沼泽中,如今才将将拔出一条腿来。因此,他今次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位传闻中的上峰大人,却是被对方找上门来吃饭。但这位上峰大人是个出乎意料的自来熟,席间半点没有生人相见的尴尬,先与他聊了些公事,询问他是否遇到什么难题,又问及他手下可缺人用,尽责且关切。岑道简很有些惶恐。但真正叫人惶恐的却在后头——上峰大人谈罢公事,又关切地问起他家中情况,将他家中老爹老娘和妻儿皆细致地关心了一遍,就连他前院那只看门狗,都被对方夸了句威武不凡。当夜,辗转无眠的岑道简左思右想,后背的冷汗越冒越密,干脆坐起身来,喃喃道:“这哪里是关切,分明是在点我啊……”换作寻常女郎,他自不会想得这样深,可这位能坐上淮南道节度使之位,分明是个邪乎的女郎。邪乎之人说的话做的事,自然要撕开了掰碎了来理解的。常岁宁却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