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 可曾被人背叛过吗
他相信“她”只是在临摹崇月长公主的笔迹,包括之后登泰楼作画,她也称作临摹——可是他如今已知真相,便不免要想,一个人在初经历了“借尸还魂”之事时,应正是对一切茫然而不设防之际,在那时,为何会下意识选用同胞阿姊的笔迹?若想勉强说通此事,他固然也可以为“她”找出千百个理由来,但无论是哪一种理由,但凡他能想到的,似乎都有些牵强。而越是往下想,这“牵强”的细节,似乎便越多。此刻在他心间唯一明晰的是,先太子与崇月长公主之间的关连,已不单只是感情深厚,而似乎密切到有些蹊跷了……这份蹊跷的答案,很有可能便是他母亲立誓守着的秘密,是吗?魏叔易兀自抽丝剥茧,缜密细致,并试图回忆那些有关崇月长公主的传闻。那位长公主,体弱多病,却可于阵前斩杀北狄主将,有人说,是毒杀,也有人说,是先以美色相诱……但后者说法只在暗中流传,他阿娘听闻过一次,气得险些提刀砍上门去,料想只是针对柔弱女子的无稽揣测。可即便是毒杀,之后砍下对方头颅……于一个柔弱女子而言,并且自刎身亡,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吧?这位长公主的护国之志,无疑是可敬的,可是,现下仔细想来,也有些“可疑”不是吗?酒意上涌间,魏叔易放下那白玉茶瓯,往身后靠去,闭上眼睛,拿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按着太阳穴。有些昏沉间,他试图在脑海中描绘那位崇月长公主的形貌,首先想到的,是北狄呼啸的风雪,一望无际的雪原。山间仍有些积雪未曾完全融化。一匹白马出现在山间小道中,远远望去,如流星隐现出没。再近些看,可见是二人两骑,马匹一白一黑,后面还跟着一道棕黑色犬影。白马在前,马上少女系着狐毛披风,随着马蹄慢下,她一手抓握缰绳,一手指向那轮终于出现的明月:“追上了。”紧跟而至的崔璟勒马在她身侧,与她一同望向那似乎近在咫尺的山间弯月。二人先后下马,常岁宁就近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山石坐下。跟来的黑栗嘴里吐着舌头,和一团团白汽。常岁宁双手撑在身侧石上,双腿也伸直舒展,转头望向崔璟,示意他也坐。崔璟温声道:“不必,站着看,似乎更清楚。”常岁宁便不再劝他,专心看好不容易追上的月亮。峨眉新月,明亮如钩,月色洒在未化的积雪之上,泛起碎星般的冷芒,将山间高处映照清亮。此一方天地寂静,远离喧嚣,如同天外之处。崔璟侧首,看向身侧仰首望月的少女。她难得露出放空神态,撑臂仰首间,浓密的马尾顺垂在身后,眉眼睫毛都被月色笼罩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华。她坐在那里,放空感受,与周遭融为一体,像是一只汲取天地气息,用以疗愈自身的山间草木精怪仙子。崔璟未曾打破这份静谧,他静立石侧,静静守着。直到她开口,声音如风轻而随意:“崔璟,一场战事结束后,你也喜欢这样一个人呆着吗?”崔璟答:“是。”“我早猜到了。”常岁宁道:“你在信中提醒我放空疗愈时,我便知你必然也是如此。”崔璟微微弯起嘴角:“嗯,瞒不过殿下。”“但你我此时都不是一个人。”常岁宁的语气依旧轻松随意,却添了一丝认真:“崔璟,你与旁人很不一样。”崔璟看向她,只见她仍在看月,但话是对他说的:“你在此处,我便是放空也很安心,而不会因你分神,不必掩藏,不必顾忌,不必防备。”她大多时间都需保持敏锐戒备,放空意味着危险,因此倍觉可贵。崔璟闻言深邃冷冽的眉眼柔和下来,泛起一丝笑意:“我竟不知,我还有这般用处。”他声音缓慢清冽,字字认真珍视:“看来,殿下信我,胜过旁人。”“是你先待我远胜过旁人,许多事即便你不说,我却也非愚木——”常岁宁说话间,转头看向他,道:“譬如此刻,站着赏月并不会看得更清楚,你只是在为我挡风而已,对吗?”山风正是从此方向吹来,被他的身躯无声挡下了大半。对上青年那双星子般的眼眸,常岁宁莞尔:“你做了这样多,我若再不信你,岂非太不是个东西了?”崔璟刚要说话,却见她神态笑意隐有些滞慢,话音刚落,便掩口打了个哈欠。崔璟若有所察:“殿下饮酒了?”“一盏果酒而已。”崔璟下意识地问:“……可觉有醉意?”“不曾,我只是有些困了。”常岁宁又打了个呵欠,却还记得安慰崔璟:“但你别怕,我纵醉酒,今次必不会无故动手的。”她为自己正名般解释道:“我酒品一向极佳,寻常醉罢只会倒头睡觉,那次实在是个误会——不慎掉入池中,恍惚间将你当作了倭军,才会出手伤你。”听着这逐渐染上醉意的话音,崔璟默然一刻,他发现了,她有醉酒迹象时,不单看起来下一刻便会倒头大睡,似乎还很话痨。但他很懂得维护她的颜面,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