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鼠类

沈沐辰正在气头上，如何等得了明日，又哪会在乎什么长辈们的说教。

可仅仅几息沉吟后，他还是因着苏玥认真的神色，收敛掉了身上所有的戾气，应了声好。

如此看来，此番苏启璟来找苏玥说服沈沐辰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因为那时能令锋芒逼人的少年沈沐辰，如此轻易改变决定的，大概只有苏玥一人。

不过，那时早已习惯了被这般偏爱的苏玥，并未意识到这些。

她只以为沈沐辰之所以这么快的改变主意，是同她一样，嫌麻烦，不想被长辈念叨罢了。

她甚至在自以为解决了这个麻烦之后，又自顾自地陷入之前的情绪中，望着沈沐辰的衣袍走神了许多次。

沈沐辰问她在想什么。

杏眸微沉，那些太过伤自尊的话，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最后，苏玥扯了谎，说他背后沾染上了脏东西，嘱他出府之前一定要再换身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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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少女心中那颗自怯的种子，也是在一次又一次，如同这般自伤的契机下，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着，肆意生长着。

……

之后又过了段时日，寂寥的潇湘苑，再一次因着沈沐辰迎来新的访客。

沈沐辰一多年同窗好友，杨轩，有要紧事到处寻不到他，便来潇湘苑外蹲守。

这消息传进里屋时，苏玥正对着桌上一口未动的汤药发愁。

按理说，杨轩左右也没进这潇湘苑，未给她添什么麻烦，阖该不理，由他去的。

可那日苏玥一念之差，竟让婢子将他请了进来。

或许这一举动只是为了拖延喝药所找的借口，或许只是单纯对沈沐辰的同窗好友有所好奇，或许只是想知道关于沈沐辰更多的事情，又或许都占一些。

具体是何缘由，已无从追究。

她只依稀记得，那日背着光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朱色骑装，眉眼疏朗，眸子清澈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起初进来时，还顾忌礼数有些拘谨。

但这份拘谨，在看到像瓷娃娃一般易碎又漂亮的苏玥后，便一扫而光。

甚至无需苏玥先开口寒暄什么，他便热切地攀谈起来。

短短两刻，苏玥就从他无所顾忌的言谈中，得知了许多许多此前不知道的事。

譬如，沈沐辰那愈发旺盛的桃花运。

据说，前日太傅千金将沈沐辰堵在校场门口，硬要他收下自己亲手做的点心才肯离开；

还有昨日京中第一才女宋盼儿，也以诗托情，想与沈沐辰结交；

而杨轩此番前来所谓的要事，亦是为自己的表妹送帖子，欲邀其春日游湖……

杨轩依然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但苏玥却已然有些听不进去了。

她没由来地低头搅动着手中的汤药，而后愈发胡思乱想起来。

杨轩口中那些同她一样正值韶华的少女们，她从未见过，亦一个也不识。

但不知为何，她还是从杨轩绘声绘色的描述中，窥见到了她们的鲜活、生动以及勇敢。

比之她这个懦弱无能，只会拖旁人后腿的病秧子好上许多，许多，许多……

至此，一股不知名的酸涩，夹杂着经年累月疯狂滋生的自怯感，再一次涌了上来，为那双本就病态淡眸里，又蒙上了一层阴翳。

然而，并未给她太多消化这些情绪的时间。

对面坐着的杨轩，突然站了起来，手撑着桌子，弯腰向她靠近：

“苏小姐，苏小姐，在想什么呢？缘何不回话，明日到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同游啊?”

苏玥有些意外地后仰拉开些许距离，而后便满是疑惑地抬眸，望向咫尺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不仅红着脸，带着笑，那对清澈的眸中更是盛着，苏玥看不懂的光亮。

看起来好似不是在故意刁难她，倒像是真得不知道她因病无法外出的事。

是以，苏玥淡淡回道：“抱歉，我不能与你们同去。我先有肺疾，无法见风，亦无法出门。”

杨轩这才似恍然大悟般说道：“啊——我一时紧张竟忘了，你眼下是病着的，不能出去。不过，这也没关系啊，我以后常来这儿找你也成。”

这话再一次叫苏玥感到十分意外。

她不明白为何他以后还要来，明明他只是坐了一小会儿，便已经被这屋里的碳炉烘烤地面红耳赤，甚至鬓角都湿了几分。

眼下他阖该是像苏启璟那般，受不住地想要离开才对。

然而，这次依旧未给苏玥什么疑惑的时间，思维跳脱的少年马上又带着几分惋惜地问道：

“那你整日呆在这屋子里会不会很难受？会不会也想要去外面玩儿？”

闻此，杏眸又黯上了一瞬。

想不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