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头
最近暗房的伙食好了些,往这边送饭的伙夫嘴像没有合拢的匣子,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反常必有妖,陈老以为是穆晋安故意为之,送个能说会道的过来羞辱他三?
渐渐地才从这人嘴里知道,大军开拔出了大营,营中守卫不足,留下的大多是之前受过伤的残兵。
他不动声色地套了几句话,浑浊的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程觉先前已把身上背的事悉数说了,逃出去是挨一刀,被押解回京依旧是一刀,左右都是个死,心中便渐生扭曲,一看陈老那沉思的样,便知他那弯弯绕绕的花肠子憋着大招。
他勾着指头让送饭那人走近些,哥俩好地搭在他肩头,“我说兄弟,你这么好的口齿咋沦落到给咱三送饭来了,问你啥也毫不避讳,不会是让你送饭那人故意让你这么说的吧!”
他问着斜眼睨陈老一眼,那意思好似在说,也不看看这是哪,别人三言两语你还真信了,想逃不成?
他是没什么活路了,这两人也别想生出什么歪心思!
陈老看得出他那些小九九,并不在意,听他这么问只紧紧盯着送饭那人的神情。
只见那汉子脸色一窘,像是被说中心事一样急忙退开,远离了程觉。
程觉得意,陈老的心却跌进了谷底。
他仿佛泄了气,一屁股歪坐在地上,那把老骨头碰到地面发出钝钝的闷响,“老夫糊涂了...竟信以为真。”
他自嘲。
那汉子本就是个话痨,听罢挠了挠头,才明白刚才那人为何如此问,他脸色涨红却是负气道:“原是试探我,以为我说的假话嘞。要不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了不该说的话,才不会被打发来干这个苦差事。看你们三人平日各坐一处,不声不响的,我这是善心大发,心里生了那啥...同病之情,一时没忍住给你们唠两句,竟然还不信我,真是好心当肝肺。”
他说得情急,又是营中的粗人,想学旁人文绉绉,却是半天憋不出来囫囵圆过去。
严无期听地发笑,“你倒是说说,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蜷缩在阴影里,汉子没见过他面,每次把吃食往那片阴影面前一放,只能看见一双苍白的手伸出来不缓不慢地把吃食拿进去。
若不是看见手能动,真的会怀疑这是不是个活人。
乍然听他说话还有些怕,只能勉强答道:“也不算...什么,就是老子倒霉呗。”
说起这事是有些懊恼的,他卷起左边的衣袖给三人瞧,“战场上丢了一只手,拿不了兵器也骑不了马,只能在军医所当个打下手的,那些年轻的医侍都能随意使唤我。我憋屈啊,明明是上阵杀敌让人敬佩的兵,哪曾想沦落至此,一时口不择言抱怨了几句大将军不公,被一个都尉听了去,便打发我来给你们送饭了。”
他面上表情不似作假,陈老道一句确实不公,整个人又有了几分生气。
程觉咽了口唾沫,无声地缩进自己那一处。
他好歹也当过几年边关的守将,知道这些汉子虽粗野了些,但性子耿直有啥说啥,像他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确实不像说谎的人。
军医所三个字在严无期嘴中反复咀嚼,他动了动身子探出了许久不曾离开的那片阴影,“屏大夫最近还好吗?”
汉子一顿往声音出处看去,这人与他的手一样的苍白。
他好奇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才道:“你问屏大夫啊,好不好的我不知道,就是最近似乎忙碌的很。我听陶桃那丫头说,她好像在什么书里发现了不得的东西,之前白日里还能在军医所见着屏大夫,现在白日里都未必见得到。”
说到这种不一般的事情上,他格外的兴奋,“听说你之前也是医者?嚯,想必也和彭老和屏大夫他们一样神气吧。你不知道,我被派到这里时还听见陶桃那丫头找管文书的老头要笔墨纸砚呢!听说是屏大夫要的,要誊抄什么什么书里的东西。”
“你说说看,她一个医者这时候不好好的治病救人,装什么文雅誊抄什么书嘛。”他往三人中见靠了些,小声道:“还不是大将军惯的,仗着自己生的貌美得大将军喜欢,手里又有两把刷子,便偷起懒来。呸,苦的还是咱们这样式的人。”
他说地极为不忿。
严无期淡笑着不说话,眼中暗芒一闪又仰身躲进了阴影中,他轻轻敲着有些酸麻的腿脚,指腹从膝盖那一一往下碾去,隔着厚厚的衣服能感觉到那些崎岖不平的沟壑,他闭上眼靠在背后的墙上,敛去了眼中痛苦。
汉子有说不完的话。
暗房中的三人静静地听着,心思各异。
——
“桃子,再磨点墨。”
安秋鹜悬腕提笔,正在亮堂堂的烛火下写着什么。
陶桃应答一声,蹦跳着从一旁的药碾中抬头坐到几案的另一头,拿起墨锭磨墨。
她手法不算娴熟,这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