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呼啸山风，漫天飞雪。

提着一盏微弱的风灯，雪片纷飞中，努力辨清前方的视线。纤薄的衣袍飞扬，她却感觉不到冷。

山头不远处，依稀有人盘踞而坐，似是在闭目养神。

是个约莫中年的男子，面容皎静，一身华服岿然不动，毫不理会这漫天的风雪。

她走近了几步，惊喜地喊出声：“爹爹！”

不顾风灯摔在地上应声而碎，她迫不及待跑上前去，不顾一切地飞奔钻到父亲怀里：”爹爹，女儿好想你！”

男子睁开眼，慈爱地伸手抚摸着怀中女儿的一头乌发，颔首平静又温和地唤道：“雪儿。”

她把身子在父亲怀里埋得更深，贪婪地享受着久违地父爱，只想这一刻再长久些。

可她应声抬头，目光骤然映入父亲脖颈上那道触目惊心的青紫色伤痕。她猛得一惊，心脏怦然到几乎要跳将出来。

回忆碎片般铺天盖地涌入她的脑海。她倏然想起，父亲在三年前，自缢而亡。

她愣住，瞬间明白了什么。然后颤抖着慢慢直起身，满面泪痕地开口道：“爹爹是有话要吩咐女儿？”

林肃望着她，微笑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据。

她认得那张纸。父亲生前耗尽心力想要为林家争得一个官名，那张纸据上是林家的全部家产典当，是父亲和祖辈世世代代的生计和心血。只不过最终，在那场抄家中被毁付一炬。

“父亲是要我为林家报仇？”

林肃默然着笑笑，缓缓摇头。

“父亲是要我复兴林家重振家业？”

林肃不答话，依旧微笑着摇头。

雪落在父亲和她的肩上，她想起父亲含恨而终的样子，猜不透眼前的人。

“雪儿，为父是想告诉你。为父之前的路，全都错了。”

她含泪忿然道：“世人向来瞧不起商户，父亲只是想为哥哥和我谋个更好的前程，父亲没有错！”

“非也。”

林肃笑着摇了摇头，“为父用尽一生想博一个功名，就怕世人看轻了我们林家。如今才知道，不过是大梦一场空，反而是害了你们。”

“仕途荣华，谁都想要掺一脚分一杯羹。意气所激发而愤，反沦为问路之投石，杀人之刀枪！”

他在风雪中站了起来，长风吹起他翩然的衣袂，转身笑对崖边的空谷。

“雪儿，父亲知道你生而剔透。为父只希望你们能不为外物所累，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不要肖我这般，被困住。”

她如昧半醒，只见父亲转身要走，身形渐渐远去。

“爹爹，不要走！”

她匆忙踉跄着想要跟上，可脚下就像是山随人动一般，任她如何追赶，也挨不上那道影子。

“你方唱罢我登场。”

“错把他乡作故乡！”

林肃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只见他信手一挥，林家那张盛满全部心血的纸据，如雪花般纷纷扬扬，散碎入风中。

“甚是荒唐！”

山中响彻着父亲的念白，她泪流满面奔向前，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会照顾好母亲和哥哥的！”

她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悲声大放。

“阿雪，不要走！”

忽听得一个声音在何处唤她。她蓦然在悬崖边停住，止住哭，回过身。

只见风雪慢慢汇聚至一处，然后缓缓堆积成一个身形的轮廓。

有陌生的青年人在雪中现了身，逐渐现出英挺的眉眼，玄衣软甲，是个少年将军的模样。

她隐约觉得熟悉，却也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是谁。

长身玉立的小将军雪落满肩，笑出微微暖意，好似融化了她梦中的空山冰雪，远远地向她伸出手。

“阿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