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雨 八
郑子潇每天都在为大婚的事忙,英家镖局的少当家视他为不可缺少的良才,有意亲近拉拢,两个人一来二去脾气也算相投,听说郑子潇要成婚,干脆跟着帮起来。
英昭性子热情,木兰斋因为他进进出出,每日都热闹,孟湘湘光是坐在院子里看他说话,都能笑上许久。
再后来,只有英昭耍宝似乎不过瘾,他又把自己的小妹一同拉来与孟湘湘做玩伴。他有许多妹妹,来玩的是最年幼的那个,在家排行老七,名字叫英心,比孟湘湘小两岁。两个小姑娘每天拉着手到处玩,时间过得流水似的快。
难得晚上月亮好,风也没那么冷,孟湘湘与郑子潇邀了英家兄妹在月下煮酒。
酒过三巡,男人们闲聊,女人们也凑在一起闲聊,英心说起自己不会做鞋履,孟湘湘便教她。
英心看着孟湘湘一针一线娴熟的手艺,不禁感叹,“湘湘姐姐也太厉害了,真不像是……”
孟湘湘瞧她一眼,“不像什么?”
“不像是跟着郑大哥走南闯北的小娘子,倒像是关在闺阁绣花的深院小姐。”
“哪家小姐有我这么没规矩,我就是自己没事喜欢弄些,你看你郑大哥那个护腕,也是我打的。”
英心欢喜道:“好看好看,湘湘姐姐教我做吧,我也给我大哥做。”
“好,等弄完这个我再教你。”
正说着,隔着院墙又传来流刑的声音。
铁镣相撞,群人脚掌蹭在地上,摩擦出的声响都是疼痛无比的。
孟湘湘手顿了下,垂头继续忙手里的活。
英心犹豫着开口,“姐姐听到了吗?”
孟湘湘故作不知,“听到什么?”
“外面的鞭子声。”
“听到了,但装作没听到就好。”
英心轻问,“姐姐不害怕吗?”
“怕,以前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要做许久的噩梦,但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开始不怕了。”
“现在流刑这么频繁,街上都是一股子血腥气,我真的要怕死,怎么都习惯不了。”
孟湘湘看她真的怕极了,放下鞋履把手盖在她手背上,打趣道:“镖头的女儿也怕这个?”
她笑完看了眼坐在院子中间的郑子潇,人就算微醺也坐得端方,含笑听英昭扯着嗓子说话。
英心理直气壮道:“镖头的女儿怎么了,镖头的女儿就不能害怕了?我爹走镖又不是我走镖。”
英昭接道:“也难怪你怕,柔乡这么多年,从没有如此大阵仗的流刑,搞得人心惶惶的,世道乱了啊……”
孟湘湘跟着叹了声,“日子难过啊。”
世道是乱了,只是孟湘湘觉不出是什么时候开始乱的。从那七十余爱国学子含泪断首,还是更早以前花浊那场大疫,又或者说是侯府被围。来到这个时代,孟湘湘发现世道从来没有不乱过,高门院墙里的人觉得日子安宁,颠沛流离的都是百姓。
“姐姐,你知道这抓人和流刑是怎么一回事吗?”
“不知道。”
孟湘湘眼前一亮,觉得英心好似知道许多。
果然,英心把鞋丢回绣篮,说:“我爹前日回家了,他走了个大活,去的延北。”
孟湘湘一时失神,“延北啊……”
“对,那是个大地方,但整座城似乎都在戒严,好像出了什么要紧事,消息都彻底封锁死了。”
“能有什么事啊。”
孟湘湘装作不在意,对延北一无所知的模样。
英心突然靠过来,趴在她耳边虚声道:“世子妃逃婚啦!”
孟湘湘手不受控,一个用力,手中的线被扯断,她觉察出自己反应过度时候,针已经滚落到地上。
指腹被线勒出道红痕,更像被英心的话撩拨的,勒在心头。他们坐在这煮酒,并没有点许多灯,孟湘湘蹲下身去四处摸索,半天也没找到针。
这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郑子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准确捏起银针,针头背离孟湘湘,递了过去。
孟湘湘看到他脸上有些醉意的红,从耳根到鼻尖,狐狸眼低垂着,俊秀又漂亮。
“没事吧?”
郑子潇关切地问,轻轻落身坐到孟湘湘身边。
孟湘湘摇摇头,心里的慌乱已经压不住,跟着英心的话一路飞去了延北。
英昭倚在墙边,懒洋洋道:“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
英心道:“我不告诉你,爹就跟我一个人说了,其他姊妹都没讲,告诉你了算什么事?”
英昭冷哼一声,“不说算了。”
知妹莫若兄长,他这么一激,英心果然着急起来,“我说我说,但你们就当听个乐,都不要说出去啊。”
英心清清嗓子,坐正身体,煞有介事的模样搞得孟湘湘提心吊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