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戒 一
怡王笑道:“佟小姐,恭喜,圣上亲自给你选了个好日子,这是莫大的荣耀。”
像是丢了魂,佟知悦点点头,不敢抬头看面前俊秀的王爷。
隔日,佟家小姐重病,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太医丞佟大人想尽办法,才把人救回来。
然重病不会影响月底完婚。
孟湘湘推开她的屋门,发现里面十分简洁,柜子上的摆件全都撤了,空荡荡不像人居住的。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草味,她快步走到床前,看到形同枯槁的表姐。
听到动静,佟知悦微微睁开眼,费力扯扯嘴角,算是在笑。
“我吵醒你了吗?”
孟湘湘握着她冰凉的手,坐在床边。
佟知悦摇摇头,侧脸刚贴上枕头,泪水便顺着颧骨滚下来。
见过她活泼明媚,便不能再见她油尽灯枯。
佟知悦气若游丝道:“我不会病死的。”
“我知道。”
“我把屋里的玉全扔了,看着令人伤心。如今,我只恨病不死。”
“你不能死。”孟湘湘急切道:“没什么比活着宝贵,你还能躲着他,自己雕自己的,你还能做你自己。”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失了广阔天地,锁在宅院里,就像画地为牢。
“只要活下去,一定可以转圜,我还能想办法。”孟湘湘说着,摸出她藏在袖子里的云纹玉佩。
碧海生潮,澎拜大气。
她握着佟知悦的手,玉夹在中间发软,凉意让两个姑娘都微微清醒了些。
孟湘湘喃喃道:“一定有办法……”
“没办法了。”
泪水浸湿了绣枕头。
门吱呀一声响起,孟湘湘连忙给她掖好被子,朝外面看,夫人正昂着头缓步走来,姿态端庄,不夹杂人情。
她先是看了看佟知悦的情况,才站在桌边。
婢女忙给她端凳子。
夫人屈膝坐下,语调悠缓,“我知道前阵子是你们两个在偷偷合计。”
孟湘湘不去看她,只管握着佟知悦微微发颤的手,顺势抚过她食指上刻刀留下的窝。
“这门婚事很重要,因为王家需要结交官宦清流,佟家也需要那份财力靠山,并非简单还二公子的赌债。佟大人想要依附怡王,怡王爷青睐王家,这是大势所趋。”
“素闻怡王不理朝政,不爱结交,何必费尽心思,跨过这么多人情关系,接近王家?”
“那是怡王的事情,我不需要知道,我只要告诉你们,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板上钉钉,你们改变不了,只是在瞎折腾。”
句句诛心。
孟湘湘咬牙瞪向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帮她?”
“知道。”
“你也知道改不了?”
“知道。”
夫人耳垂上的金珠摇曳,怡然自得。
“那你为什么不拦着?”
“有什么可拦的,看你把事情理得那么清晰,连长陵官员有多少家底都算计进去了,不是也乐在其中吗?”
佟知悦挣扎着支起身子,望着夫人道:“知悦的终身大事,湘湘的一片善意,在姨母眼里,就是一场戏吗?”
“我不拦,是想让你们明白一个道理。”
夫人起身,刚想开口,突然又觉得心口发酸,“我明白的太晚,你们最好早些懂得。”
她怕情绪流露出来,背对着孟湘湘她们,望着窗外有些阴郁的浓云道:“婚姻大事,由不得你们,再费尽心思,也是蚍蜉撼树,痴心妄想。”
蚍蜉撼树,痴心妄想。
像是鬼魅低语,在孟湘湘耳边回荡。
直到午夜,她又做了一场噩梦,酸水倒流的时候她唤了几声阿沉,却没有人回应。
湿寒缠身,她凄着月白色的衣衫,裙摆托在身后划出一道惨白,□□着双足,踩在冰冷的地上。
屋门轻轻推开,寒意笼罩,阿沉蹲在屋外睡得正沉。
孟湘湘呼吸紊乱,又不想吵醒她,循着月光在王府乱走,想要平息心里的惊恐。
姚儋的话,夫人的话,佟知悦残破的身躯,连带着现代的一切,像是大坝决堤涌入脑海。
郑子潇的小院子并不偏僻,穆王对他甚好,就邻着世子住。
拘谨高门下,庭院简洁,没有过多花草雕饰。地面有小石子,刺得脚底发疼,她凭着模糊得记忆乱走,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
推门的时候,门轴哀嚎一声,孟湘湘腿软,踉跄着进去。
隔着窗子,屋内没灯,她全凭直觉走到这里,才想起现在是三更半夜,人都应该歇息了。
不知道自己到底来做什么,再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又觉得害怕。到最后屈膝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抱起腿,把脸深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