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锁 二
潇一把卡住。
隋颜青勉强咳出一口气,贴着潮湿的芦苇穗子,“见到我你一点都不高兴啊,亏我们是同门,如果鹧鸪山开宗立派,你算我师弟吧?”
郑子潇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骨子里的戾气克制不住。山谷中的尸山血海直冲大脑,他手上微微发力,半天才磕磕绊绊道:“你为什么……没死。”
“你以为我也在那年秋天被斩了吗?”
隋颜青忽然尖声大笑,浑身乱颤,松垮的衣衫滑落,香肩半露。
郑子潇扭过头,不去看她那轻浮模样。
“你为什么不敢看?”
她虽然被掐着脖子,还是伸手掰起郑子潇的脸,逼着他看自己的肩头,上面赫然是一只青色邪魅的鹧鸪。
“郑子潇,一日做刺客,一辈子都是刺客。”她恶狠狠地贴着他,全然不顾脖子要被郑子潇掐断了,语气近似疯狂地轻念:“你逃不掉,你就是刀口舔血拿人头钱的,你一身武艺不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杀人谋利,你就是这样的人。你以为你去了王府,和我有什么不同吗?”
那股力道一松,郑子潇将她甩开,像是甩掉什么污泥。
他大口喘息着,眼尾跟着多了一抹红晕,向后狼狈倒退几步,薅着芦苇勉强算是稳住身形。
隋颜青干呕了几声,恶狠狠地骂道:“你想杀我,我从来没想过杀你。你是刺客,我也是刺客,你比我更恶心,你心里早就疯了,还装作是什么君子。”
她一扬手,那干净的小帕子飞起来,被郑子潇稳稳捉在手心里。
“我不是刺客。”
郑子潇一字一顿说道。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小棋王,你我就是棋子,无论怎么斗,都出不来这棋盘。你看开些,别天天自己骗自己。公子哥可不是好装的,穆王打算把你当他亲儿子,到时候给你找媳妇,你看花浊哪个干净姑娘敢嫁你。”
她声音很低,却悉数飘进了郑子潇心里,说话间郑子潇再抬眼,隋颜青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慌乱着四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再低下头,凝望着手里的木兰帕子,绣功蹩脚却有些可爱,想起帕子主人是怎么一针一线笨拙绣好的,郑子潇嘴角不自觉往上挑起。
觉得喜欢,又感觉到一阵苦涩。
郑子潇将帕子仔细收好,再抬头看向浓雾深处,好像又能听到隋颜青的声音。
“你是刺客,知道怎么收场,把地上的尸体清理干净,做你该做的事。”
郑子潇一个激灵,下意识去背起冉恩,连人带断手一起找了个没草的地方丢下。他摸出火折子,地上潮湿,几次都没点着,忍不住有些暴躁。
隐忍多年的戾气,埋在虚假的君子伪装中,悉数破碎。
尸体被燃烧时,发出的焦糊味让人作呕,他已经闻习惯了,也不会觉得恶心。
延北的金曹死于盐井边,似乎是最好的安排,又像是宿命难逃。
这时候郑子潇才发现,自己和延成侯府那抹的春光早已经背道而驰。
她是站在太阳下的海棠,携带的每一寸光,都让郑子潇自惭形秽。
郑子潇忽然伏在地上,不住的恶心干呕。
手指扣进泥地里,连带着软土,把指缝割破,血顺着甲床往外流,他抬起手,对着雾蒙蒙的天空,是一片灰暗之中不曾洁净过的手。
他早就在被拐进鹧鸪山的第一年忘记了怎么流泪,此时此刻只有胸口一阵阵发抖作痛。
“为什么,你还活着。”
似是喃喃自语,又好像是真心发问。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也会记得那晚侯府四面楚歌,他救下小姑娘的时候伸手揽了她的腰身,拉了她的手。
他想做更多,想到尽头,全是大梦一场。
雾是到了下午才散去,夕阳下他衣衫带了血点子,有些浑浑噩噩,只有头发还束的工整。
不知道血到底是冉恩的,还是自己的。一路像是梦游,嘀秋还掖在腰间,大摇大摆给路人看了个遍,承受者一路别人探寻的目光,郑子潇觉得脸皮发疼。
他回过神再抬头,才意识到自己踱步到了上澜书院。
木兰盛放,急躁争春,百花躲闪,高洁自在。
郑子潇自嘲地笑了起来,转身要离去。
“湘湘阿姐,阿沉,他这不是来了吗?”
“好好好,你赢了,今天的元宝酿我请。”
脚步顿住,郑子潇拧起了眉,下了几次决心,才咬牙换上和煦的笑颜,转头作揖,“孟小姐。”
他意识到衣服上还沾了血点子,想要藏又不知道怎么藏,只好把束腕一扯,用袖袍遮掩着。
孟湘湘倒吸一口凉气。
平生最怕男人撒娇,其次就是男人破碎感的模样。
她几步走过去,衣带卷着风将郑子潇迎进屋,“这是怎么回事?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