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署篇

柾国随她坐到窗前的双人桌，面对着面，他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桌面。

“这里环境不错，价格也不高，阿银的手艺师是专门从法国米其林请回来的，你没事可以来这坐坐。”

“阿莹？”她想起齐莹，想一想，那天她当着她的面被拷走，估计这小妮子快要被吓死了，

“也不知道齐莹现在怎么样了。”

田柾国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哎…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你出身pcs了，平白多一个人来分我的宠爱。”

凌云婉失笑，“你这叫什么话，难怪我说齐莹突然对我这么热情，果然是你小子搞的鬼。”

田柾国耸了耸肩，然后跟她介绍，“阿银全名是车银优，他阿爸是廉政公署主任。”

“车胜元？”

她脱口而出，抬头就对上田柾国那副“你果然知道”的表情。

“五年前，闵镜鸿没死在卧底行动中，也是要被ICAC传唤调查的。”她搅拌着手中的茶杯，轻声道。

闵镜鸿，警务处副处长，他们那一届pcs的领头师傅，也是亲手策划新合卧底行动的负责人。

凌云婉将茶杯放下，目光看向窗外，夏日蝉鸣，清风吹过，高架桥上有列车驶过，路边偶有一两个顽童举着泡泡枪跑过。

“死在那场行动里，那一个为国为人民的好名声入土，是他再好不过的结局，总好过活着被调查停职，他活着过那场行动，怕是连浩园都进不了。”

这是凌云婉第一次在田柾国面前亲口提起当年发生的事，田柾国自然急忙追问，

“为什么？”

她沉默了会儿，没说话，这时车银优端着两份甜点上桌，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她拿起甜点旁的叉子，插了一块放进，很甜，可那些年，过得可真苦啊…

“我们那届pcs最终被挑选出来执行新合卧底任务的一共五人，一死，一疯，一叛离，一消沉，一漠然，虽然那次任务大获全胜，可是我们5个人也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闵玧其被自己的父亲欺瞒了一辈子，最后他却死了，连讨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念恩姐被那群变态折磨得不能生育，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天都离不开医护，没有朴智旻她甚至坚持不到今天。”

“硕珍哥呢，更是直接死在了我的面前，甚至最后连墓园都住不进去。”

“就连当年的我，也是被迫吸食了毒品，生生在戒毒所呆了一年多…”

“闵镜鸿毁掉了我们，偏偏我却不能怨他，因为他确实带领着我们覆灭了新合，保护了香港众多的市民，只能怪我们命苦。”

“是他让我们明白了，手段和目的可以不一致，不是说你目的伟大，手段就一定干净。”

田柾国心疼的看着凌云婉，气愤道，“这就是牺牲无辜人的理由？”

“分人…”她轻声道，“就像对于金南俊来说，他觉得这可以是理由，对于闵玧其，硕珍哥，念恩姐，甚至朴智旻来说…这就不该是理由…”

“你恨他吗？”田柾国心疼的看着凌云婉，轻声问道。

凌云婉没有及时回答，她又叉起一大块蛋糕放进嘴里，很甜很腻，但是她强迫自己吃下，

“恨吗？后来我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伤害了我，毁掉了我身边最好的朋友，可他也是亲手教导了我许多年的师傅…

“见多了世事的无奈，我也明白，从功利的角度而言，他其实并没有做错，这个时代总要有人牺牲去维护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为什么不能是我…”

手下的甜点盘被田柾国一把端走，她抬头，眼中的泪却不堪重负落下，她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泪盈满眶。

田柾国看她的眼神充满着不忍，他动了动唇，像是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她更难过，最终他还是只说出一句，

“没有必要去勉强自己的，不是吗？”

像是在说他从她这里抢走的甜点，也像是在说…

如果无法原谅，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她该有多委屈啊，分明自己和同僚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可是渐渐长大才发现，他们所受的那些伤害都是理所应当。

她甚至连对着始作俑者说一句你错了都不行，因为事实证明，闵镜鸿没错。

“对不起。”凌云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慌忙低下头，从一旁的抽纸搽拭掉下的眼泪。

田柾国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和身份去安慰她，那些年的经历，那些年的苦痛，他从未参与过，从始至终，他都像是个局外人，若是当年PCS的计划没有被强制喊停，他会不会就能体会到半分她的感受了呢？

当田柾国宽厚温暖的手落在了那柔软的发丝上时，瓮头瓮脑的声音又从底下传来，

“我才不需要安慰呢！我一点都不可怜！”

田柾国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