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如果这一切都成立的话。”秦逢时锁眉道，“有个关键的问题是，谁、怎么，在如意阁中杀了费狸。”

秦盼盼起身：“我先去验尸了。”夺门而出，表情决绝得像要去赴死。

小薛追出去，想拉住她，又缩回了手：“我跟你一起去！”

“好。”她没有回头。

秦逢时掐了掐眉心，他立在窗前，背着光，像一片沉默的阴影。

“明月，陪我回一趟庆府吧。”

“好。”

永安庆府。

悠久而古沉的宅邸绵延了半条街。

秦逢时虽只亮出大理寺的牌子，但庆松筠的一对儿女返乡之事，已跟着庆院令的死讯一起，传遍了庆府，掀起波澜。

秦逢时和明月走访盘问，听到了许多闲言碎语。

这个早已被逐出家门的孽子，现在回来，假模假意地查案，难道是真的在乎多年不见的爹吗？早干嘛去了？呵，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争家产！

秦逢时哪里忍得了这样的污蔑，当即道：“家产我一分也不会要！别拿你们龌龊的心思来揣测我！”他正义凛然地哀声控诉，“我爹还在那尸骨未寒，你们一个个眼里心里却只有钱！”甩袖就要走。明月一把给他拽回来。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凭什么拱手让人？”明月声音清亮地道。

争执又起，忽有人大呼着来报：“不好了！不好了！藏宝箱、藏宝箱被盗了！”

“什么？！”

就在方才，庆太君的二子、庆松筠的胞弟——庆松间依老太君之言，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庆松筠主房内的藏宝箱。里头竟然空无一物！

本来放于藏宝箱内，庆松筠掌有的全部房契、地契、珍宝，全都不翼而飞！

整个庆家地动山摇，甚于得知庆松筠的死讯。

藏宝箱的钥匙只有两把，庆松筠持有一把，另一把备用钥匙由庆太君亲自保管。庆太君虽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她言之凿凿地说，这备用钥匙她一直随身携带，从未遗失过。

那究竟是谁，从这个刀枪不入、完好无损的藏宝箱中盗走了庆家的大半家业？

庆松间急得冒汗，铁着脸道：“我大哥从不相信任何人，极可能是他搬去别院时，带走了藏宝箱里的东西！不一定是被盗了，再找找再找找……”

“谁先找到就是谁的！”人们纷纷涌向别院。吵闹的庆府在顷刻间变得冷冷清清。秦逢时却不走，他带着明月来到庆府深处，那儿有一方池塘，浮萍点点。

黄昏，池塘被笼罩在一片暖黄的温柔里。晚风，皓月，淡蓝长空。

两人坐在池边的石凳上，寂静，安宁。

秦逢时双臂抱在脑后，在渐暗的天色里开口道：“小时候，庆松筠每年都会带我和我姐回永乐住一两个月。我很喜欢这里。夏天的时候，这方池塘里会开满大叶王莲，那莲花朝开暮合，三日便会沉入水中。”他语气悠远而哀伤，“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大那么美的莲花。”

明月不顾时不时路过的侍女护卫，不顾那些窥探的细针般的目光，靠过去抱了他一下。在她要松开的时候，被秦逢时紧紧抱牢了。

秦逢时把脸埋在明月的颈间，像小狗一样蹭了蹭。

温热，痒痒的。

明月红着耳根，捏住他的后颈，将他拎开。

秦逢时靠回石凳上，望着池面一圈圈扩大的涟漪：“庆松筠很宝贝那池大叶王莲，爱惜得不得了。那莲叶有这——么大一个，上面是可以坐人的。我们都要趁庆松筠不在的时候去玩。刚才你见过的，在别院走廊里哭我爹又骂我的几个公子哥，其实，我们几个小时候玩得很好。天天比赛，看谁能抢到那片最大的莲叶！”

“抢到了有什么好处？算你厉害？”明月揶揄道。

“没错！每回都是我赢！”骄傲。

明月：“……”

“但后来，庆书那臭小子想了个办法。他们一群人团起来，先所有人把我拖住，然后轮流去坐宝座。”秦逢时“哼”了一声，“但他们全部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把他们统统揍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还是我，稳坐宝座！”

“这么厉害。”敷衍。

“可那一架，也毁了半池的荷叶……”秦逢时有了点浅浅的笑容：“庆松筠知道以后气疯了，拿那种又粗又硬的竹板狠狠打我的手心！还要我一户户地去道歉。我那时很不服气，非常怨恨他，死也不肯去。我觉得我没有错，是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再也不要跟那群人玩了！”

明月噗嗤笑了。秦逢时瞪她一眼。

“那后来呢？”

“后来……就没人跟我玩了……”

其他小朋友欢声笑语、成群结队地跑来闹去，只有小秦孤零零地躺在他的莲叶上，叼着根草，无聊地看蜻蜓飞来飞去。

“这么委屈。”摸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