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下倾杯处
六岁的顾青尘学成下山,带着信物来到了千江。
他从老阁主的手中接过千江阁,推演天机之后,决定开阁收徒。
无数江湖儿女慕名而来,顾青尘眼高于顶,设下了层层考核。
考核持续数日,满怀自信的俊彦英杰们陆续败在了不同的关卡中,只得郁郁离开。
顾青尘也有些失望,甚至有了若无人能过便不再收徒的打算。
江湖人向来无事,绝大部分的失败者心有不甘,便纷纷守在江边,想看看究竟谁能入主千江。
最后一日,赵长珺一袭红衣,白玉遮面,在被雪覆盖的江面上翩跹掠过。
她闯过重重关卡,终于来到了顾青尘面前,一袭红衣灼灼似火。
少阁主之位尘埃落定,“千江踏雪一点红”之名由此传开。
之后数月,季浮生入阁,“浮生雪满长安道”的批命横空出世,“手执银笔批天命”的千江少阁主便也惊艳了无数人的冬天。
然而,那时刚入千江阁的赵长珺连顾青尘的一合之敌也算不上,数载岁月悠悠,如今她已能够在他的手下苦撑百招以上了。
“我进步如此之快,师父日后可要小心了。”赵长珺挥了挥顾青尘的长剑,眉眼弯弯,宛如枝头盛开的常安花般明艳动人。
花开花谢,飞花满天,当最后一朵常安花飞离枝头,千江冬雪也随着春气和暖而渐渐消融。
今春尤暖,崧城各处的百年老树发出新芽,更有些开出了娇艳繁花。
初阳飘出云层,将暖光照耀在崧城城北一座新书院的飞檐上。
书院不大,但格局精致复杂,在东侧的一个小院中,木架上的紫藤花开得极盛。
和风吹拂,少许花瓣飘离了枝头,随风四散,其中最为轻盈的几朵花瓣周周折折地飘来,袅袅落在了早早前来的赵长珺肩头。
“新书院无人?我们来得有些早了,”赵长珺浅笑着望向长身玉立的裴宴安,“要不我自己逛逛,兄长先去坠月楼取新到的玉料和工具?”
探春宴过后,大乾朝堂上,有官员再次提议,可以借此机会在崧城开设一个新书院。
书院为京都直属,根据此次内宴的簪花榜名单选拔人才,以备日后召人进京授官。
众所周知,崧城名为大乾属地,但实际上受千江阁管辖,其间百姓连大乾科举都不参加。
承天帝对独立于北地的崧城一向头疼,因此在衡量了开设书院的利弊后,欣然应允。
今日便是定好的探春书院开启之日,只是时候尚早,书院门开,但院中仿若寂静无人。
“嗯,长珺的面具还差一个,取回所定之物便能补齐了。”裴宴安温声笑道,转身向常安楼所在的邻街走去,“你莫逛累了,我去去便回。”
赵长珺的白玉面具大多出自裴宴安之手,自上次赌石归来,他已设计好了一整套花纹与形制。
前些日子,裴宴安雕刻完第六个面具,便发觉剩下的玉料不够用了,于是遣小厮到坠月楼定了质地相近的白玉,被通知于今晨来取。
天光乍破,春风舒缓,昨夜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由是今晨气息甚是温润。
赵长珺缓缓踏上略带潮湿的青砖,走入这方寂静的书院。
穿廊过院,绕过厅外荷塘,缓步慢踱的赵长珺被一架紫藤吸引了目光。
嫩芽方吐新绿,枝条被高高的内墙所隔,只能望见顶端一片淡紫,让人好奇另一侧又是何等风光。
赵长珺驻足而立,片刻后,缓缓走至虚掩的院门,轻轻推开。
微风又起,淡紫的花瓣从藤上簌簌飘落,随风扑面而来。
“紫藤花下倾杯处……”赵长珺凝眸轻叹,望向花雨来时的方向。
连绵的紫藤花架下,慕淮瑾独自一人侧卧在青石之上,一袭重紫锦袍松垮地披在肩上,带着几分肆意。
看见来人,慕淮瑾慵慵一笑,仰首倾杯,肆意畅饮,溅出几滴晶莹的酒液从锁骨滑下。
“书院弟子?”一杯饮毕,慕淮瑾这才起身,但仍是斜倚在紫藤木架上,语调染着几分醉意。
“……是。”赵长珺略带疑惑地应了一声。
眼前人年纪与自己相仿,想来并非书院教习。
若他是同来书院的新弟子,以其倾城的容色,必定给人留下一些印象,但在簪花那日,赵长珺未曾见到他的身影。
“红衣?”慕淮瑾新得醇酿,在紫藤下连饮了数杯,仿若醉意深沉,此刻长而微卷的睫毛半掩着桃花眸,眼尾微红,几乎要漾出水来。
“倒是真巧……”他低低自语了一句,摇摇头,取过放在石上的木笙,不再理会来人。
“打扰了。”赵长珺轻轻一礼,转身离去。
木笙清音丝丝入耳,曲调由慢渐渐转疾。在裴宴安的熏陶下,赵长珺素爱音律,不自觉间,便被笙歌拦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