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裴倾眼帘微垂,神情几乎看不出任何变化,只是他却没有像从前一样立时就回答这位大长公主的问题。
祁霏轻挑了一下眉,只顿了一下,便又自己接着道:“是本宫多嘴了。裴大人一向不近女色,又岂能以外面男人的做派揣测。裴大人放心,本宫定会安然把人送出去的。”
“多谢殿下。”
他终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只是祁霏有点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她自然不会说什么,她一向乐于看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她也从没有怀疑过,裴倾是个擅于隐藏和忍耐的人。
今日他表现的一切,也许有三分真情,但更多的,一定是因为他觉得,这一点点的所谓“真情流露”,能为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不过那又如何?她问的时候也并没有想问他的本心。
有些人生来就是要藏起所有心事的,譬如裴倾,也譬如她。
*
听雨阁内,一角日光斜倚窗棱,将那雕着花样的影斜斜投在地上。
早晚天气有了些凉意,那日光便也要溜进屋内了。
祁珩来时,沈明嫣自然已梳洗妥当。
她便正好站在窗边,那一缕日光就方巧也照了些在她身上,显得那人更似远在尘世之外。
祁珩走进来时,愣了一下。
“臣女见过圣上。”
沈明嫣行礼的声音让那帝王如大梦方醒,他眸光微动,步入屋内,走到她面前。
“无需在朕面前多礼。你知道的。”
“臣女不知。”
祁珩的笑容有些僵硬。半年间为了新政与那些老臣周旋,又时不时有梦中指点,他已算得上一个比较成熟的帝王,只是面对姑娘时,终究难耐几分雀跃,仍有些青涩。
沈明嫣一句推拘之词,他便有些自乱阵脚。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实在不该。
于是祁珩轻咳一声,似乎这样便能找回他属于上位者的主动:“昨夜睡得可好?朕怕你不习惯,又听说你将听雨阁的人都遣出去,便让李况将你身边的丫头送了来,如今可好些了?”
“臣女叩谢圣恩。”
祁珩深吸了一口气,想到此前她跑出宫去,大长公主说过的那些话,强压下心内的不耐,露出笑意。
“嫣儿,你一向聪慧,心里一定明白,朕做这一切,不过为了你能开心。”
“臣女愚钝,不过是谨遵圣命。”
“你就偏要气朕吗?朕知道,沈家人待你不好,朕替你把他们都赶走,往后谁也不能惹你不悦。这听雨阁你若住着舒服就住,若不舒服朕让他们再寻地方,朕是真的想待你好,你难道看不出吗?”
沈明嫣看着他的眼睛。
两世,她在祁珩身边六年,却从未瞧见过他这样的目光。
当真是诚挚的,甚至有些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乞求。
可沈明嫣却再没了那时的期冀和雀跃了。她从未有过如此刻一般的平宁,似乎祁珩投出的这块石子,在还未落入她心湖时便已消失不见。
曾经,她以为她是深爱这面前的帝王的,他们幼时相识,曾有过些两小无猜的回忆,后来她一心只想助他,哪怕被满朝文武指为祸水都不曾后悔过。
可那时祁珩却只想让她死,她死了,他又说“朕是真想待你好”。
“臣女腆居典记之位,只求能尽好本职,未敢奢望圣上垂怜。圣上,臣女乃罪臣之后,能有今日已是恩典,臣女早已满足。”
“你不能满足!”祁珩忽然握住她的肩,“沈明嫣,朕知道朕或许亏欠过你,但那都是曾经,那都是过去的事。朕过去不知你的付出,做了太多让你寒心的事,可你要给朕机会让朕补偿啊。”
“新政的事很多,朕要一一做完了,才能有些空闲时候,朕只想你哪怕什么都不做,每日玩乐,只要你愿意,哪怕在这皇宫里随意寻什么乐子,朕都不在乎。沈明嫣,你能明白吗?”
他执起她的手,竟是毫不遮掩地按在自己胸前。
“朕的心,也与寻常人无异,你当真不懂?”
而沈明嫣只是惊骇地看着他,他说亏欠,可分明今生,他未曾亏欠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