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酒

夏末天气已不见那般燥热，只是空气中尚余暑气。临近正午，便是清晏街上行人也少了不少，许多人都坐在树荫里，摇着蒲扇瞧来往商客。

街边小贩吆喝声倒不见少，越往市易司那边去，越是喧闹。

待马车再难前行，沈明嫣与姜筠从马车上下来，便见这一头竟是人头攒动，与来时路上所见全然不同。

“如今过这边来可不容易。”一个人从人堆里挤出来，正是得了消息在这边等着她们的沈明晏。

他如今虽是在翰林院领职，但因市易司才刚成立，人手紧缺，便被抽调过来，暂代主事之职，如若干得不错，显然是要将他就派到市易司做事的。

“兄长，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沈明嫣问。

沈明晏一面领着她二人绕到偏门，一面道：“市易司刚立不久，按照圣上吩咐，若有之前一月内入京但没有登记造册的，也要前来补上，是以这两日好多商人集聚在此。”

“怪不得舅舅一上午还没办完这些事。”姜筠感慨。方才那队伍瞧着，大抵天不亮就在此处排着了。

沈明晏笑道：“程世叔已登记了名册，这会正在里头与赵大人说话呢。”

“既登记了名册，还要说什么？”沈明嫣问。

“祖母向我提过此事，今日我便早送了消息与程世叔，程家的商队货物多，是以赵大人也同意先令他登记。只是赵大人似乎与程世叔一见如故，两人一副说不完的样子，我也不便打扰，就先出来了。”

沈明晏一边说，一边引着二人自偏门进入市易司内。

此处原先是上京商会所在，乃是个临街二层小楼，后置一院落，如今作为市易司办公之所倒也够用。

她们从偏门而入，便是先进了这院子里。此时外头人多，院里人却也不少，都是等着登记了好去出售自己货物的商人。

沈明晏将她们引到一处回廊下，有些歉意道：“实在是人多空不出位置，三妹妹与姜妹妹便将就此处等等，我去瞧瞧程世叔可与赵大人聊完了没。”

“有劳沈大哥。”姜筠痛快道谢，便在这回廊下的长椅上坐下。

沈明嫣坐在她身边，却是若有所思。

这市易司的新任市易使她听说了，姓赵名之运，起先得了裴倾的消息，她有意告诉三叔，是想让三叔阻止那便宜父亲举荐此人的。

但不知为何，僵持了几日，最后还是这个赵之运当了这临时的市易使。

难不成这赵之运念着是沈家二老爷举荐了他，所以才对与沈家沾亲带故的程吉多加照拂？

可也不对，按裴倾同她说的那些话，这赵之运必是有点问题的。前世三叔在剑风关牺牲，后市易司成立，也不是这赵之运做的市易使。

难道赵之运上位还与三叔安然回京有关？

“沈姐姐，想什么呢？”

正兀自思考，一只晃动的手出现在她面前，沈明嫣回了神：“倒也没想什么，只是没想到这新上任的市易使还会如此照顾程家。”

“我舅舅那人运气不错，许是说了什么话，让那个赵大人开心了吧。这在外经商就是如此，偏要处处逢源才是。”姜筠说着，不知见着什么，忽话头停了，竟是有些好奇。

沈明嫣瞧她表情，亦跟着扭过头去，但见方才还喧闹的院里，此刻竟是安静下来。那些等待的商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去，有二人自前头行至院中，后头还跟着几个小吏。

沈明嫣目光微变。

“那是哪位大人，怎么好像旁人都对他一副尊重样子？”

“内阁首辅，裴倾。”

姜筠一下扭过头来：“他就是那个裴倾？”

宦海近十年，裴倾的名字早已不只在上京，乃至传遍整个大梁。便是姜筠这般远在金州的姑娘，都知晓他，可见这位首辅大人在百姓之中有何等声量。

思及此，沈明嫣捏了捏手指，难道裴倾明明是前朝旧人，却要一力推行新政，其实是为了民心？

“他既是首辅，来这地方做什么？”姜筠看着裴倾几人走入一间屋子，才又坐下来。

“想必是户部来人核对名册的。他身旁那人名叫杜元良，如今是户部金淮清吏司主事，想是如今金淮一带货物入京者众，才要另带人手核对名册。”

姜筠想想也是，这市易司如今就是登记的，众人嘴上说什么，他就记什么，若不与已有的名册核对，那岂不是随意造假。

“久等了。”两人正说着话，沈明晏去而复返。

沈明嫣和姜筠起身来，便见一脸喜色的程吉已跟在沈明晏身后过来了。

“舅舅，怎么登记名册也这么久？”姜筠跑过去，显然与程家人关系极好，一点都不与她这舅舅见外。

那程吉三十多年纪，身量有些瘦，面容憨厚，笑起来更是一副令人亲近的模样：“这谁能想到，第一回进这市易司，便能与赵大人聊得如此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