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言”
1988年,吴梅在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艰难生子,伴随着痛苦的低吟和一声响亮啼哭,吴心悦出生了。第一个拥抱她的人,不是吴梅,而是同样年轻的常莉。
“姐,小孩子怎么这么丑啊?”常莉给吴心悦洗好澡,裹得严严实实地放在吴梅脸旁,吴梅苍白这脸勾起嘴角,看向孩子的目光温柔似水。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长大了就好了。”
“也是,你长得这么好看,你的女儿也一定很好看。”
路灯暖黄的光线透过玻璃上的破旧报纸,落在吴梅弯弯的笑眼上,常莉趴在一边逗得小孩忽然大哭,吓得她收回指尖,睁大眼睛哄起来。
常莉把吴心悦抱在怀里的时候,她想就算那个负心的男人跑了又如何,在这个冷漠薄凉的世界,她只有吴梅一个人可以相信,未来的日子,多了一个稚嫩的小生命,好像就让她也多了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常莉始终记得,那天吴梅离开家之前,还想着买些东西回来,准备一起庆祝第二天的生日。即将满月的吴心悦小手抓着吴梅的衣领,很久不愿意松开。
“姐,要不今天你就别去了吧”,常莉哄着怀里的孩子,抬眼看向吴梅,可她笑着将吴心悦的小手放回襁褓里,抬手揉了揉常莉的头顶,勾起一如往常的笑容,室内不充足的光线落在这张脸上,竟然意外地也很好看。
“放心,答应了明天带你们去吃大餐,我可从来不食言,在家等我。”
她说完转身离开了,常莉抱着吴心悦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身影,逐渐隐没在拐角里,黑暗将那里一点点吞噬,终于周围只剩下家里的一点柔弱灯光。
常莉扭头看向吴心悦,调侃着,“又只剩咱们娘俩了”,她把门关上,吴梅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吴梅死后,常莉掏出她们一起攒下的钱,买了一个很像样的棺材,挑了一个还不错的风水宝地,然后孤孤零零地举办了一场葬礼。点燃坟前的第一张纸钱时,烟火熏红了常莉的眼眶,她咳嗽两声,悄悄抬手擦掉了眼泪,但还是有一颗落在了裙摆上。
常莉没有暗色的衣服,所以即便是葬礼,也穿得火红。
墓碑上吴梅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看向常莉,似乎在说,她并不介意。这原本是她准备和那个男人结婚时拍的照片,最后没有放在红本子上,放在了孤山里。常莉曾经答应过吴梅,再也不哭了,她不想送别的时刻,还让吴梅操心。
纸钱被点燃了,常莉对着那张照片开始轻声念叨,她先是说了对不起,然后低下头,她说,“心悦跟着我,会有苦吃,把她送出去,说不定会有个好前程。”
常莉说着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肩膀轻轻抖动着,路过的清风吹起她的长发。年纪轻轻经历离别的人,和湖边随风而动的弱柳没什么区别,飘摇,混乱,永久地停在原地。
常莉抬头将长发拂至耳后,实现对上吴梅仍旧无动于衷的笑容时,忽然觉得人没了,好像很多烦恼都烟消云散,只有活着的人,还在继续痛苦。
她没有在说什么,抓起身边的纸钱接着扔进火堆里。然后落进火中的纸钱却比自己投放进去的还要多些,常莉朝着那个方向微微抬起头,蒋天和陈芳年正蹲在一旁,细嫩的指尖掐着几张纸钱准备往里面扔。
陈芳年扭头对上常莉的目光,抬手搂了一下她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是之前蒋天提前教过的动作,开口的声音低沉却诚挚。
“都会好的。”
陈芳年把她和蒋天一起凑的五百多元钱塞进了常莉手中,这些钱在当时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因此常莉记得非常清楚。她记得蒋天叮嘱她好好照顾孩子,找份正当的工作。
“你还年轻”,他这样说着。
常莉没有送走吴心悦,也没有换工作,她的眼界太狭窄,看不到世间宽广,其实人的一生有许多选择,这不怪她。常莉,她只是想要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好,来换给吴心悦能够宽广地看向世界的权力。
何铭被宣判的那天,常莉特意请了假去现场听审。在去警局处理吴梅尸体的时候,常莉无意之间听到了陈芳年有关八八案的看法,她听见陈芳年说,是何铭杀了吴梅,她知道,警方没有证据。
但常莉就是想要去看看何铭,看看他的脸,她想有一天要死去的时候,她也要想着他,然后到阎王面前告上一状。
何铭入狱的前些年,常莉还会在探望日去申请探望,但每次她都躲在角落里,隔着玻璃远远看上一眼,随后就离开。到了后面几年,吴心悦懂事了,她也就不再去了。
吴心悦总说,“我们去陪陪妈妈吧”,这一天的路程才开始有所转变。
很多时候常莉都在想,其实她们娘俩是来拯救她的,大的那个先走了,留下个小的,机灵的要命,总怕她想不开也去死,硬是缠着叫她脱不开身。
“你这么喜欢粘着我,以后嫁人了怎么办?”
吴心悦扑在她身上,抬手蹭了蹭常莉脸上的面膜,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