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道德溺其职
神迷。
第二日起,乃是各司各官的私宴。头日是布政使,次日是按察使,接着是西安节度使、盐法道、西安知府……最后那从甘肃跨省而来的巡抚翰林也请了客,竟叙起师生情谊来。紧接着居然又是贾珠这里从头至尾一日日的回请,规格似乎要小,只是席面精致新巧、投人所好之处更胜一筹。
一晃大半个月竟过去了,日日笙歌不断,锦绣盈眸。一开始尚且晕头转向的聂寿终于忍不住,至三更天宴罢,直至了贾珠书房问道:“您不是道台老爷吗?不用断公案、理公事的?难道要日日花天酒地吗?”
他说罢方才觉出害怕,悄悄抬眼瞄着一身深青燕居外袍的贾珠,正好被贾珠的目光撞个正着。只见墨绿滚边的腰带绕过贾珠的手指关节,随之轻巧一系扣上玉饰,俨然是换了衣服正要出门。
聂寿戳立在一边,看贾珠理了衣褶,转头对裴世贞说道:“花天酒地都会说了,看来祝先生教授得不错。”
裴世贞一至西安,陪贾珠应酬之余也与各色士绅交往,听说粮道缺个西席,倒颇有那一等热心荐的。聂寿十四岁少年,功底比贾兰还差,于是便被贾珠送去做了试金石。先前几个迂腐过甚的都被他刁难问住,独这个温吞的祝夫子连着几天仍未听说什么幺蛾子。
裴世贞看着聂寿后知后觉开始紧张的样子笑道:“聂哥儿能降伏住,兰哥儿再无什么事儿的,东翁还是太过担心。”
“我只怕兰儿年纪小就板正得那样,反倒轻易试不出蒙师的好坏来,正好给聂哥儿也补补。”贾珠看向聂寿,“我看你这阵也没心读书,去换衣服和我上衙。”
聂寿如今也算被带着懂了些世家大族的礼,听闻尽管巴不得如此,也先小步退了下去,忙忙换了衣服又赶上来。只见几个之前未曾注意的粮道司的知事、大使等青袍下官在贾珠身后亦步亦趋。
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本簿册的官儿,甚至一边走一边念着一串串陕西各府县在今年五个月里送来的米、麦、豆等登记的数额,直到转过大照壁时才戛然而止。
聂寿早听过单大优和裴世贞不避讳地算账说账目,此时一听便猜出里头定有差错。他期盼的目光投在贾珠身上,想着接下来听他像戏文里的包青天那样,明察秋毫、震慑宵小——
只见贾珠立住侧转过身,温煦笑道:“这几日辛苦整理了,只是皇命所急也是无法,等交接完了再请诸位好好儿高乐几日。”
几人忙对上官谀谢连连,再称不敢。
聂寿来不及目瞪口呆或大失所望,便听说之前粮道获罪后受布政司之命暂署理粮道的兴安府知府谈亮,现已至堂中由单聘仁接待,此番正是要和这位知府交接。
之前宴请多次,两方也早会了面,且席上也相谈甚欢。听说已经聊到自家子侄读书教育的话头了,若此番那祝夫子不得力,这位府尊仿佛也要荐一个的,想来这一趟交卸再无波折。
非但聂寿郁郁寡欢地这么想,连兴安知府也这么觉着,满面春风地招呼身后的属吏家人将公文印章等奉上。不料贾珠却叹了口气,径自往主座一坐,只瞥了一眼交卸诸物说道:“谈兄,非是刻意为难,实在是愚弟无法为兄签此结报。”
结报一出,即视为交卸接收,此话意思竟是交卸不成了。兴安知府面色一变,强笑问道:“敢问是出了何事?”
“东仓里有数千石的粮食被麦壳所替,而账目上却记着分明写着这一月新纳入库的麦粮。这不是几十几百石的粮食,愚弟负担不起。”
贾珠将一个簿册拿出扔在案上,盯着安知府说道:“愚弟未及上任便知道这等不明不白的亏空,其后糊涂账目还不知有多少。贤兄仓促受方伯之命署理粮道,恐怕不及分辨贤愚,被人瞒过也是有的。”
实际上根本不是不辨忠奸,而是他知自己署理时间不长,乃是只顾忙着中饱私囊,烂账被埋着等真正受任的粮道重新做账处理。
然而兴安知府只觉委屈,要知道他防着继任粮道的发难记恨,根本就没贪多少!这其中大半的亏空还得赖上一任啊!
“如之奈何呢?如之奈何啊!”
兴安知府说了几句,眼见贾珠是油盐不进,当即显出痛心疾首的神色,满面诚恳地说道:
“上任交卸时已然获罪,却依旧死性不改,纵容子侄家人在雁塔一带购买麦壳掺入东仓廒里替换圆净好麦。非是愚兄故意为难,只是如今他已是获罪,难不成上书叫朝廷把他再遣来补粮仓不成?多少亏空能补早补了!”
“说句不中听的,贤弟原不知道,凡是实缺儿,历来交卸最难皆在于此。一任任多少都有些贻误,难道都要纠个分明不成?岂不是为此反而凝滞了公事,平白叫百姓受殃,负了朝廷叫命官及时上任之意?左右贤弟签了结报,也算是给愚兄一个薄面。之后大不了愚兄回兴安任上,再想法儿暗里为贤弟描补填了这缺儿罢了。”
兴安知府此言先是推卸,再是明言无可奈何,又拿惯例说项,消耗自己的人情,似乎还给了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