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方其久诎于科试
,即太上皇御极最后一科。原有小人不免叨咕“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话儿,这一科的进士也显见的坎坷。但石襄既被点为主考官,内外朝上下也是称颂不绝,只说当今宽宏大量,并不像那起子小人嚼舌的猜疑。
石襄出了名的好两汉大赋,重格律,为文骈赋铺张,和江南现任蒋学政的“清淡雅丽”相悖,也与孟端一向讲究“文从字顺,理实为上”不合。好在孟端挑剔,赋要沉思翰藻,辩要纵横恣意,论要奇崛峭拔,述要自然隽永。贾珠乡试时写篇瑰丽横铺的赋体八股来应付石襄,料来还是没问题的。
实际上,科试结束后二日,蒋学政公示了诸生员的名次,科试前二等的生员有下月乡试的解额,贾珠果然轻巧取了一等,而游艾在三等榜上,最后还需要参加一场大收。
岁试、科试中非一二等的生员,还有有志于乡试而没有生员功名的儒生都可以参加大收,大收发案后乡试解额才定下。游艾虽然在三等榜上,但大收一向倒也没什么纰漏,更何况方才贾珠在蒋学政面前也将他名字提了一提。
从天下最大的江南贡院出来时,一路上贾珠几乎时时都在听那些拿到乡试解额的生员大声抱怨:
“怎么偏偏是石翰林当咱们省的总裁官?”
“确实,好不容易这三年习惯应付学台喜欢雅致清新的文风,转头怎么就来了位喜欢骈俪的总裁官啊!”
“这还不如上一科那位喜欢古朴拙直的总裁官,姓啥来着?”
“管他姓啥,赶紧看看书肆里有没有石翰林的文集可买的。”
“便宜的都没了!老子不如回家看《昭明文选》!”
……
贾珠忽而转头看向起码跟随的周迩:“咱们家的铺面也卖石翰林的文章?”
周迩听见声儿,稍稍一夹马赶上来,落后一个马头说道:“如今书肆都卖着。咱们两府上的铺面少,前些儿薛家有掌柜与小的在外头吃酒,说要有什么时新不一样的文章也好去卖。小的想着薛家料是再无妨的,就和寸翰说拿了一些子文章。因大爷说过这等小事先不必报,便未扰大爷。”
贾珠不置可否,问道:“文章谁选的,寸翰?”
周迩低头说道:“寸翰说先是游相公帮忙挑了些,最后寸翰从中又拣出来的。”
“你真有眼色。”贾珠睨他笑了一声,“既然这么有眼色,周哥当初就应该提醒我从家里带个帮闲的清客相公来。以后记着这等有眼色的事儿赶着前头使劲,别临头才想起来。”
周迩只一声不吭。
贾珠其实清楚,去年整治了一番,如今看来确实不敢糊弄贾府正经主子,对外还是公府豪奴的德行。像游艾、崔原都算客,认真算起来对这二人到底内里不同。如游艾,不至于如何的不堪,但也确实没当正经的贵客对待。游艾毕竟不知这等勋贵人家的实在,亦不如崔原聪慧,觉察不出也是正常。
但周迩背地里也振振有词:凭他怎样,游艾自家都清楚承我们大爷的情不知凡几,本身又温吞懦弱,也就是运气好,否则如何进的这门?
江宁的贾府也是像京中那般占着一条街,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①,因两宅相连,原街也成了私宅所用。贾珠只命收拾了荣府,宁府不过是来后各处看了一看,见草木蓊蔚洇润着,厅殿楼阁收拾的也好,便给京中的贾珍去了信,还是教守宅的家人原锁着了。
此时他骑马一路进了常开的角门,也不减缓,只疾行到锁着的贾政书房外方才将缰绳一拉,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头叫人牽去,往后看了一看,小厮流藻赶上来说道:“游相公出去了,崔相公说是去龙江驿迎一位书院的同窗,好像还带着山长的信儿。”
“今天发完榜,蒋学台和我说句话儿的功夫他人就不见了……游光祖说去哪了吗?”
“没有,不过单大哥说是聊了几句,看着也像是去见人了,应该是盐城那边的家人。游相公仿佛不大高兴似的,便没多问。”
游艾不设防时单纯得叫人无奈。贾珠一笑问:“茶鹤呢?”
“和单大哥已经出去了。”流藻严肃说道,“石翰林一来江宁便住进官衙锁了门户,说是免得有人请托。李老爷那里方才来了人说此事应该做不了假,告诉大爷听大爷一定明白的。不过石翰林素来自矜清流,恐怕会有妨碍。倒是尚书房的阅考官都是江南各地的学官,都是极熟的人。这一房的同考官是癸亥年的进士,在苏州府那里任官。至于副主考官,原是科道官,一向与舅老爷极好的。”
乡试时一份考卷需要阅卷官、房官、副主考、主考三重审阅,迄今为止还没有闹出阅卷官到副主考三重认可,总裁却执意黜落的事情。按理说科举卷姓名掩盖不需通关窍,但若留意起来,针对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毕竟贾珠身份不低,虽然至今流出的文章只有袁绶那个文集中的一篇,但若那位石翰林仔细关注,还是能注意不少东西的。起码孟端昔日久在翰林,名声亦盛,其文风也不可能不影响他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