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

雪实在是太大了。

佯州城的雪其实并不多见，像今年这般纷纷扬扬的大雪怕是十年才得一遇，各家各户的公子小姐都开始在庭院里撒欢，也有人待小侍女披好外套，就上街去看雪。将近晚霞，白色的大地反射着一层层粉色金色的光粒，显得灯笼也暗淡了下去，欢快的声音散落在雪地里，哪怕集市关了门，也热闹非凡。

但是雪实在是太大了。

木柴恐怕都要受潮不够用了。

柳玉茹检查完母亲房间剩下的柴火，连忙赶去仓库时，赵姨娘已经带着小厮把剩下的柴分成了几份，扛的扛，搬的搬，眼看着就没有剩余。

柳玉茹连忙收起慌乱的神情，走上前道：“赵姨娘，辛苦您这么冷的天还分柴火，我和我娘房间的两堆就不劳烦您的人来搬，我这就去叫我们屋的人过来。”

“哟，真把自己想的要上天了啊”，赵姨娘撇开眼睛，“总共就这么点儿柴，我的丫头儿子还不够呢，怎么，你还要来抢孩子和老爷的？”

原来没有分给自己的。

“赵姨娘，我娘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么冷的天，怕是又要患上风寒，到时新年去拜访别家时，可不会被别人笑话。”

“什么丫头敢威胁到我头上！”赵姨娘忽然变了脸色，“拜年还轮不到你们两个！都听好了，全部给我搬空，一点都别留给她们母女！”

太阳马上落山了，既不能在家里要柴，也不能去别家乞讨，柳玉茹在路人的欢声笑语中查找着还有哪家店没有关门。厚厚的雪地很快浸湿了布鞋和裙摆，冰冷刺骨，寒气直逼到骨头里，每一步都像赤脚踩在冰块上。

丫鬟们被她派去别处寻找，眼看着马上要天黑，柳玉茹孤身一人，脚疼的坐在小店门前休息，脑袋靠着门柱，看着别人穿着锦帽貂裘，那么开心。

同样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同样是佯州雪天下的孩子。

“姑娘，天寒地冻，不要坐在这里了。”

柳玉茹慢慢睁开眼睛，原来刚才累的昏睡在了门口，面前的公子身着一身绿色裘衣，精细的刺绣一看便是价格不菲。

“多谢公子好意”，柳玉茹忙着想要起身，却感觉自己下半身已经冻得发僵，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姑娘是否有所不适”，那个声音听起来无比冷漠，却又在说这样关怀的话，听着让人不舒服。

柳玉茹抬起头，撞上那人的眼睛，明明是双含情的美目，却装着数不尽的阴暗。柳玉茹皱着眉头看了看他，那人不知为何，明显受到了惊吓，面部一顿，眼底的黑暗都变了颜色。

“冒昧姑娘了，尊姓可否为柳？”公子轻轻笑着，向柳玉茹伸出一只手。

“敢问公子是何人，为何会知道我是谁？”柳玉茹感觉这人没有敌意，自己现下又浑身冻僵，虽然自觉问着警觉的问题，但并不担心此人的目的。

洛子商心里暗笑，原来没有认出来我，“在下是新来佯州的商人，名洛子商。早闻柳家长女眉目如画，看到姑娘衣服上的家族样式，又看到这般如花的美貌，便自然如此联想了，姑娘芳名可正是玉茹吧。”

柳玉茹盯着洛子商，良久，轻轻伸出手，待搭上时，胳膊也已经没有了知觉。

“柳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四肢都冻得僵硬”，洛子商这一句话显得慌乱，全无冷漠之气，“姑娘如不介意，可否由洛某送姑娘回家。”

柳玉茹搭着他的手，轻轻点头，他的手掌暖意横流。

答应由他来送回家时，柳玉茹没有想自己要怎么样走路，怎么登上车前的台阶，所以忽然被公主抱在怀里时，她甚至都来不及惊慌。裙摆的雪水滴在洛子商身上，他却毫不在意，只管紧紧抱住。在意识到应该拒绝这种暧昧动作之前，柳玉茹只觉得那么温暖，他的身上那么温暖，他凑近的脸那么温暖，像是被裹在发热的被子里，冻僵的身体不想拒绝也来不及拒绝，直接被他抱上马车，轻轻放在了座椅上。

洛子商坐在一旁，故作镇定拿出手帕给玉茹擦手上的雪水，耳朵却红到了脖子根，眼神抖动，像是猎物面前的野兽，屏气凝神。

“多谢洛公子相助”，柳玉茹眨眨眼睛，收回了他还想握住的手。

“姑娘为何会大雪天独自在外边”，洛子商锁着眉头盯着柳玉茹。

“我家恰逢没有柴火，我作为长女便出来寻柴，谁料店铺早已歇业，还是没有足够柴火。”

“姑娘如若不嫌弃，洛某住所有很多柴火，我送来柳府可否？”

“那边多谢了，公子与我恩情甚广，我娘的身子实在受不了严寒，还劳烦公子给我娘送去一些柴火吧。”

洛子商点点头，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