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全部

我抿了抿嘴唇，还回味着唇瓣上凉润的触感，那维莱特冷不丁地开口：“这两天办理转职，以后你将去须弥工作。”

我先是愣了一秒。

“你将作为枫丹的外交人员，那边会给你安排。”那维莱特补充道，“与你现在相比，工作量只会减少不会增加。”

“我要去多久呢？”

“还未定，看两边的情况。”他垂下眼睫，没有与我对视，“你不是一直想出去逛逛吗？这也算是公费旅游了。”

我干巴巴地反驳：“可是，可是这有点太快了，还有许多需要准备的......”

那维莱特瞧了瞧我惊讶的表情，忽然失笑，唇边勾起浅淡的笑意。

这是个意味非常复杂的笑。

突如其来的工作调动对我来说太快了，猝不及防。但对于那维莱特，他大概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我再一次明显感受到自己虽待在枫丹已久，但仍然不属于这个地方。

他们想做什么，我全然不知。

算了。

我换个角度理解，领导布置工作，本来就不需要和员工沟通商量。

因为这事，我抽空找了莱欧斯利。

这位典狱长的神情恹恹的，眼睛覆了一层水膜，像几个晚上都没合眼似的，不像从前精神奕奕的样子。

在特许食堂，等餐制作的间隙里，我把那维莱特的话复述一遍。

“须弥的环境挺好，公安体系也值得信赖。”莱欧斯利的反应竟与那维莱特出奇的一致，他淡淡地说，“那边应该不会给你安排太多的任务，平时你可以多走走，说不定能发现些新鲜事物。”

我靠着椅背，也漫不经心地开口：“那我们要分开很长时间吧。”

“确实。”他点点头，无奈地笑了下，“我也想陪你去，但这边实在走不开。”

他敷衍的态度更让我难受了。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不怕时间久了，我把你忘了？”

食堂的灯光很柔和，斜斜地映射下来，照出了对面男人神情寡淡的面容。

他垂着眼，也避开与我的目光直视。

他好像在盯着看我搭在餐桌上的手，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我恍惚想起曾经那个少年。那个少年的脸和面前这个男人的脸，逐渐重叠。

过往的经历从人们身上如同水一样地流淌过去，这个过程中会产生出一些新的东西，也会把旧的东西完全洗涤。

他忽然露出微笑，沉声道：“忘了也行。你不必苛求自己记住。”

一种失落感涌上心头。

今天我很不开心。我自以为看清楚的那些人，原来早已变得捉摸不透了。

我叹笑出了声，右手暗暗握成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脸，观察着他的神情。

我逐渐笑不出来了：“莱欧斯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这种回答表明什么。”

他目光微闪，可神情仍然没有太大的变化：“抱歉，我只能这么说。”

我愤愤地感慨：“真荒谬。”

荒谬到我都怀疑，坐在我面前说这话的到底是不是莱欧斯利本人。

“我本以为你会极力劝说和挽留，你会有一点点舍不得。”我也不把情绪藏着掖着了，索性说出来，“可是你看起来根本无所谓。”

“每个人都是多面的，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你比我还了解我。”莱欧斯利依然很好地压住情绪，没有流露出半分，“否则多年前，你怎么会预料到今天这模样的我。”

我微微前倾上半身，拉近了自己和莱欧斯利的距离。即便如此，我还是看不清他瞳底汪着的深不见底的秘密沼泽。

他眨了眨眼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深呼吸，停顿了一下，“我看到的那些，是你的全部吗？”

如果从河流里舀出一杯水，过段时间，一些东西会沉淀下去，隐藏在底部。

难道我之前认识到的，只是这杯水上面漂浮着的表象吗？

莱欧斯利掀起眼皮，直视我，不答反问：“你想看到我的全部吗？”

无声的对视里，我慢慢张口，累极了似的叹气：“算了。”

只能算了。

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

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生活中，面对许多情况，我只能选择算了。

如果是争吵冷战，我可以把这些权当做一时的气话。

只是当下这么清醒的时间，两个人这么冷静的状态，他说这些，估计也是经过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我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相互握着，努力让背脊挺得很直，还不自觉地稍稍向前倾着些，只是我不敢再靠近了。

“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我像在告诉他，也像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