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梦魇里的曾经

我睁着眼睛，藏在被窝里的身体缩成一团。

刚才克洛琳德说“隐患就在水下”，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梅洛彼得堡很不安全？

一个女人因恐惧而发散的想象力是很恐怖的，我觉得困在房间里的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凝固在琥珀石里的昆虫。

我看着房间里的镜子，衣柜，被心底的魔鬼吓得浑身冒冷汗。

我担心门会不会被人恶意地锁上，又怀疑会不会有什么躲在屋里。

有些缺氧的感觉。

眼皮越来越沉，看见的一切都像是隔着水层那样模糊，我很难集中注意力。

四面像被玻璃墙阻隔，宛如巨型鱼缸一般。

我看见有人朝我走过来，阴森森的，我浑身一抖，想大喊救命，却发觉嗓子被扼住，无法发声。

他呜呜咽咽地哭泣，质问我为什么他活得如此凄惨，为什么死的人是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公正？

他瞪着我，用尖细的嗓音逼问我。

苍白的肤色，空洞深陷的眼睛，眸子又大又黑。如果他不是这样充满死气，如果他没死，他应该是个长相秀气的男孩。

可是......我脊背发凉。

他一遍遍地问我，还喊我姐姐。薄薄的皮肤挂在他的骨骼上，他看着我，又像在透过我看另外一样东西。

忽地，某些东西涌进脑海。

“我不无辜吗？我难道就不无辜吗！”

“梅洛彼得堡这个地方早已腐烂，它需要一场大火，把这些连根烧尽。”

“我很喜欢你，你很像我姐姐。”

......最后，我惊恐地发觉，面前这个鬼影竟与记忆里某个人重合了。

我对他的回忆定格在初见时那一句低语：“豢养我。”

难以置信，毛骨悚然，悲痛无奈......还有一点点失而复得的喜悦，这些纷繁复杂的情绪忽然在一秒之间通通在脑海中迸发。

涌入每根血管，然后伴随着血液极速流淌到身体里的每个角落。

我还想到了许多。

一霎时，拥挤的记忆把我本就缺氧疲倦的脑子塞得满满当当。

恍惚间，我还想到那维莱特宣判莱欧斯利有罪，想到陪莱欧斯利吃的那碗难以下咽的面条，想到他曾对我说......

“我只有这幅皮囊，想要吗？”

“想要我吗？”

“只要你能留下来陪我。”

像是气球被扎破了一个大口子，拥挤的情绪呼啸着，被疯狂地吹出来，又急切又猛烈。

在我尚未反应过来时，一双手忽然用力掐住我的脖子，伴随着饱含恶意的怒斥：“你真的该死！”

我看见一张狰狞的脸。

似乎也是我曾经在哪里见过的男人，但他眼中的杀意和恨意如同锋利的匕首，迫不及待地想把我千刀万剐。

“你为什么要插手？你算什么东西？”他恶狠狠地大声问，脖颈上青筋暴起。

“说话啊？！”男人不耐烦，抬手扇过来，“你是哑巴吗？”

猝不及防，我被他打得偏过脸。

防也防不了，逃也逃不掉。

好像有温热粘稠的液体从鼻腔里流出来，流到嘴唇，我很想伸出舌头把这些血液舔掉。

我感觉自己被某种东西压住了，被某种怪物抓住了，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我从没体会过这种恐惧，孤立无援的恐惧。我想呼救，但喊叫声全部被抑制在喉咙里，被堵在心口中。

压抑着，窒息着。

就像溺水，撕心裂肺的感觉，哪怕骨头都要挣裂了，手指都要抠烂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你，不会有人帮助你。

闷住的声音仿佛变作一根根钢针，扎回我的嗓子，我根本发不出声音，喉咙处只能传来尖锐刺痛的疼。

我试图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

时间如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变得漫长而冗长，我放弃了挣扎，像那些自暴自弃沉入海底的人。

那些水草困住了我，缠住我，然后滋生出利刺，把我抽丝剥茧。

我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却嗅到空气里飘散的血腥味，耳边是一片诡秘的安静。

我终于体会到莱欧斯利那时候的心情。我终于明白他欲言又止的背后藏了些什么。

帮帮我，陪着我，别让我一个人。

已经不单单是恐惧，而是绝望。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灵魂和肉体分离了，一切停下来，终于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