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战
孟廷玉将我带回了祈王府,还是曾经养病的那间房。
他抱着我放在床上,非要看我身上的鞭伤。
我脸上发热,到底还是褪下来一部分外衣,露出肩上的伤痕,还有谢家军的图腾刺青。
他轻抚了一下刺青:
「当年北关传来战败消息,父皇下旨称谢旻将军功过相抵,对谢家不赏不罚。
此事,满朝文武尚存争议,但至今父皇也不肯下令彻查。但你别担心,我会继续斡旋。
我已向父皇请旨出战,他答应我,待我战胜归来,便公布你谢家女身份,为我们赐婚。
这次你一定要听话,好好吃药,顾惜身体,等我回来,好吗?」
我望着他一双殷切的双眼,笑着说:
「好。」
他一愣,似乎对我这么快答应有些出乎意料。
反应过来后,握了我的手,眼里盛满了欢喜,目若朗星。
……
在王府里养了几天,精神倒是恢复了些,但终究是底子弱,时不时半夜会起高热。
有一日半夜醒来,就见着孟廷玉伏在我床头,偏着头,安安静静地睡着。
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像在曲家园子里,初次见到他的模样: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我拿下额头上的巾子,忍不住慢慢低头,偷偷吻了下他的眼睛。
他倏忽睁开眼,目光中满是流光溢彩。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他一把抱住我,在床上翻了个身,把我放在他身上。
笑意浓浓地看着我。
我身上只穿了件中衣,紧紧靠着他,男子的气息朝我扑面而来。
他吻了吻我眼,又亲了亲我的嘴唇,气息变得有些凌乱,有些可惜地叹到:
「有些事,现在还不能,留待日后。」
我脑子一片浆糊,还没想清楚,声音便已经不受控制地出来:
「其实……现在也行。」
他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谢鸢,你真是,还是那么不知死活。」
随即,将我轻放在身侧,稍稍退了些距离:「睡吧。待你复元,我送你回定国公府。」
过了半月,皇帝下旨,废除舞人的贱籍世袭制,不再代代相传,非因罪入贱籍者,则全部恢复平民身份。
恩旨一下,京都各个舞楼弹冠相庆。
秦娘子特意在长乐坊排了一支舞队,上街头参加庆贺表演。
送我回国公府前,孟廷玉日日为我搭脉,还请来太医院第一圣手,也许是往事放下,我的脉息也平稳多了。
太医说,若是此后用名贵药材温补,加之心情愉悦,要完全养好也不无可能。
孟廷玉十分高兴。
回公府那天,曲临欢套了马车来接我,撩开窗户,看着外面骑马的孟廷玉,她笑嘻嘻冲我说:
「看看,看看我表哥,频频回头看你,那不值几两银子的样子,啧啧啧……这还是那个矜贵冷淡的祈王殿下吗?」
又过了半月,北伐大军出发之日。
黄昏默默,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换上了那身沉重的铠甲,举着双剑,戴着面具,一步一步登上了城楼。
秦娘子和曲夫人,一人手拿着玉笛,一人抱着琴,在城楼上看见对方后,相视而笑:
「怎么着,秦大傻子,这么多年了,还能吹响?」
「嘿,我说许棠,你小看我?怕不是你过惯了国公府好日子,弹不上调了吧?没得耽误我们谢鸢跳舞。」
玉笛铿锵,古琴和鸣,
我挥舞双剑,边舞边唱: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
城楼下的百姓被我的舞所感染,不约而同举起手呼喊:
「战必胜——!战必胜——!」
似是心有所感,雷霆般向前行进的大军也开始沸腾起来。
队伍的尽头,高头大马上的孟廷玉突然回头,与我遥遥相望。
虽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知道,他一定在遥望着我默默微笑。
「孟廷玉,战必胜。」
我轻轻道。面具下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