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

曲夫人最终没能劝动我。

上元灯节那夜，整个京都好像快被灯海淹没。曲夫人带着去曲临欢和曲临江都来了。

只是不见孟廷玉。

这段时间，他似乎总是很忙。听曲临欢说，皇上这两年愈加看重他。

以前在府内悠闲自在的时光，到底是回不来了。

京都最好舞楼的舞者，果然实力非同小可。上来便是飞燕舞。

相传，飞燕舞源自汉成帝赵飞燕，因为体态体态轻盈玉秀，能做「掌上舞」。

后世人为了模仿，便也开始作鼓上舞。

这鼓小而高，舞者盘旋其间，要舞出婀娜纤巧，一不小心就会从高高的鼓上跌落。十分危险。

当然，于我却并不难，若是跳不好，怕是对不住国公府那些被我踩坏的鼓。

一舞出，能斗舞者，包括我在内只剩十人。

来不及休息，紧接着，有人跳着凌波舞上台。

这凌波舞，据传是唐玄宗时期规格最高的舞蹈之一，也是舞人最具荣光的一支舞。

当年，唐宫教坊司舞人谢阿蛮，在玄宗面前表演凌波舞。

唐玄宗亲自敲打羯鼓，钦定唐贵妃弹琵琶，宁王李宪吹笛，大唐著名乐工马仙期、李龟年、张野狐、贺怀智为其击方响、吹觱篥、殚箜篌、拍板。

「凌波微步袜生尘，谁见当时窈窕身」这句诗因此舞传世，谢阿蛮也成为整个大唐内廷第一舞人。

此轮斗舞完毕，台上舞人最后只剩下三人。

另两人，皆出自京都最好的舞楼，安庆楼。每年的舞魁都来自于那里，实力不可小觑。

最终一轮的斗舞，我开始觉得有些晕眩，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腿也有些虚浮无力。

趁着休息的间隙，忙向秦娘子要了一颗固元丸。

这段时间，我连吃了三颗，每当药效消退后，便会觉得一次比一次更觉乏力。

秦娘子犹豫了半晌，拿眼瞄了瞄一旁的曲夫人。曲夫人看着我的样子，猛然背过身，抬起头不忍再看。

这一轮斗舞，幸好是我第一个出舞，必须一举击败。

不然，以我的体力，即使有丸药支撑，怕是也撑不过下一轮。

服了药，下定决心后，我起身在后台换好了阿娘当年的月白色舞衣。

光着脚，一步一步走上台。

舞姿翩跹，台下人群中有人惊呼——居然是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

世人都以为，霓裳羽衣舞的诞生是因为唐玄宗。

但在我儿时，阿娘曾经告诉我，其实多亏了杨玉环，这支精妙绝伦的舞，才能最终呈现在世人面前。

可惜，马嵬坡之变后，作为贵妃的杨玉环，扛下了所有罪责，没人再去声讨帝王将相的失败，倾国倾城的舞乐大师一朝变成红颜祸水。

而这支霓裳羽衣，也随着杨贵妃的去世，变成了整个大唐的讳莫如深。

没有人还记得，那个喜爱吃荔枝的贵妃，曾经也让王朝变成了舞乐繁华的盛唐。

这霓裳羽衣舞，本是起源西域，不仅要求要求舞姿优美，且身体还必须有足够的力量，极致的平衡。

光是对身体的折叠和腾挪旋转，便是一刻不停。

中原地区，好人家的门第，普遍要求女子藏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已被剥夺了上天赋予女子的力量之美。

所以，渐渐地，霓裳羽衣能跳的人就更少了。

倒是民风彪悍的北关，还有舞姬不断地在传承和改良这支舞。

进入舞的后半段，旋转的速度便不断加快，直至最后，我听到台下人群的雀跃惊呼。

一舞毕，全场寂静无声，唯有我的喘息声浮动。

良久，人群中有书生模样的人，掉了手中的扇子感慨一声：

「什么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真乃惊心动魄。」

我站起身，筋疲力尽地笑了笑，歇了很久，抹了一把脸，满手都是血，落在舞衣上晕开，像关外遍地鲜红的曼珠沙华。

晕倒前，我听见孟廷玉惊怒交加的声音：「英娘！」

被熟悉的双臂一把抱住，他狠狠叹了口气，轻轻在我耳边说道——

「你可真不听劝啊，谢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