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引蛇

雨后上京街巷水渍未干，鞋底踏过时溅起水点由上往下滴落，泛起一阵似有节奏的轻响，一丝不苟剥开沉沉的黑夜。

北市，杨柳街。

一名身形娇小女子披着墨色斗篷，手中提着灯笼，半低头快步向前走，到巷尾时突然左转进入一侧偏巷，身形刚没入沉沉的黑夜，女子却一把扔掉了灯笼，抬腿向前猛地跑去。

此时，身后响起“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她跑到巷尾转角时忍不住停下来回望，只见身后有三四个蒙面黑衣人即将追上来。

见状，她丝毫不敢再停下，立刻向前逃去。

漆黑深夜，看不见尽头的前方，她像一阵旋风似的跑在前面，即将要跑出这条巷子时，不知从何杀出两个高大蒙面人位于出口处，挡住了唯一照亮巷子光源，身后脚步声音也逐渐逼近。

前后夹击，她几乎不能逃掉。

女子站在街巷中部，脱下斗笠风帽，一张娇俏小脸显露，眉目间尽是惊恐神情，这正是前几日从雀楼逃出的江明玉。

“以为被人救下就无事？”领头蒙面黑衣人示意前后堵住出口，一步一步向人走来，“家中人还在雀楼手中，还怕这鸟儿不上钩，今夜叫我来抓人真是大材小用。”

话音落下，前后蒙面人速度如风一般来到江明玉跟前，左手钳住人的喉咙。

“当初来雀楼交易，白纸黑字签下契约是自愿的，没有人逼迫你。”领头蒙面人走近蹲下，右手掏出一张纸展开，其上密密麻麻写满各种规则与交易人，末尾留有一红色指印，“小姑娘，做人啊——要讲诚信，既以得到花拍好处，想走必然要付出相应代价。”

“求求你....”求生本能在江明玉心中超越恐惧，大颗大颗的眼泪流在脸颊上，口中不停低声祈求。

大约是看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领头蒙面人没有丝毫动容，抬手塞了一块白色布堵住嘴，命令道：“回！”

黑衣人们轻松地将瘦小江明玉扛起，如暗夜鬼魅一般于北市街巷中穿梭，未留下一丝痕迹，发出任何声响，与夜色融于一体。

领头黑衣人仍站在漆黑街巷中，向身后望了望，手中几粒分别石子飞向树冠中，只听“啪嗒”三四声响，枝梢雀鸟飞起，石子落地。

随后他纵身一跃，一并消失在杨柳巷尽头，这条街巷仿佛从未来过任何人。

风起吹动乌桕树新叶，隐隐簌簌声接二连三地从远处响起，地上婆娑树影一并摇曳起舞。

“嗒——”

风停了，无端出现两个人影将树影吞下。

巷口另一头乌桕树背下站着两人，视线盯着方才蒙面黑衣人们离去的方向，但仔细瞧去，树下两人无丝毫追去的打算，其中一人着黑衣，双手抱剑肆意靠在身后树干上，而另一人一袭艾绿衣裙直直站定树下，与枝梢新叶十分相衬，但神情不似那人放松。

这两人正是蔺不言与陆行知，一直躲在对面巷口不远处乌桕树上，浓密新叶将两人身形隐住，将适才发生一幕幕尽收眼底。

陆行知接住落下一片乌桕叶，并没有任何要追上前意味，“那人十分谨慎，武功也不低，我们不能跟的太紧，一刻钟后再追上去。”

“无妨。沾了梅子引，丢不了的。”她点头应下。

这番话倒是与蔺不言不谋而合，方才飞来石子正是试探，虽然此人未发现他们踪迹，但如此谨慎性格，一路上必会处处小心，不止试探这一次，跟太紧只会得不偿失，更何况江明玉身上沾了梅子引，即便走到海角天涯，也能将人寻到。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好不容易抓住线索，她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隐在粗壮树干后，静待时间流动。

“蔺不言，我觉着你真的很让人琢磨不透。”哪知陆行知突然开口，冒出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但一番相处下来，蔺不言已然很熟练陆行知这样，抬眸瞧了一眼，留下一句：“原话奉还。”

“我可没打趣你。”陆行知笑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落在唇边，“表面是一朵菟丝花，实则倔强率直，行事带着一股凛冽的劲气，但又在某些事上心思格外细腻，正如江明玉一事。”

蔺不言顿了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话中指的是那日从鬼市逃出之事，便张口回道：“明明你也察觉，所以才会先行一步来扶住我，让巧月与江明玉跟在身后，拉开距离。白衣子鼠心细如尘，何必全揽我身上，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江明玉被长久困于雀楼，看尽各种凌-辱，甚至被欺辱过好几次，此刻心中大概极度害怕接触任何男人，即便她与陆行知是来救人。

阴霾一旦扎根心田，便不会轻易拔出，只会随着时间形成一颗参天大树，唯有寻得一个契机，挥斧伐去，连根拔起。

她何尝不明白，但陆行知又怎会发觉？

“在想我为什么会知晓吗？”

再一次被人点破所想，她低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