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虎吞狼

梅林刚落地就应景地吐了一口血。

令人意外的是，撒旦的办公室并不像上面那层那么肮脏，虽然遍地杂物和灰尘，却没有那些恶心的垃圾，总体来说，看起来就像一个邋遢的人六七年没收拾的书房。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部撒旦教教典。”一个男人的声音幽幽地说。

梅林咳嗽了几声，将卡在嗓子里的最后几瓣花吐出来，溅在那部教典上的血也变成了粉色的花瓣，化作光点消失了。

“抱歉，Boss。”他毫无歉意地说。

凯西帕鲁格抖了抖自己的毛，将沾上的灰尘都抖掉，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只有乌鸦还维持着端庄的姿态，它身上的灵性似乎因为刚刚空投分院帽的法术而减少了，眼珠就像摄像头的焦点，散发着幽幽的红光，爪子还牢牢地抓着梅林的肩膀。

“哦，不，不要花，我讨厌花。”撒旦捏着鼻子，挑剔地抱怨道，“控制一下自己身上的神圣，这里是地狱，撒旦的办公室。”

梅林用力拍了拍帽子上的灰尘，把帽子上陈年的灰尘都拍到了地上，和煦地回答：“好的，Boss。”

他打量起撒旦——这是个黑发黑眼的男人，长相年轻英俊，眉目沧桑，仿佛有漫长的时间从他的眼底流淌过，让人难以判断出他的年龄。他穿着一身米色的西装，坐在自己那张颇为哥特风的办公桌边，双手交叠放在翘起的腿面上，姿态颇为闲散亲切，甚至不如唐·科里昂更有气势。

但梅林确确实实从他身上感到了邪恶，远胜过人类的庞大邪恶。

撒旦挑了挑眉，他打了个响指，面前出现了一个给孩子坐的软垫，半梦魔倒也没嫌弃，笑眯眯地说了一声“谢谢”，抱着自己的猫盘腿坐了上去。

“你比我想象得要礼貌一点。”撒旦低头看向孩子样貌的梦魔，“这可和你刚刚做的不太相符。”

“我一向不吝于对当权者表现出必要的恭敬，大人。”梅林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曾经侍奉过几代不列颠王，对觐见的礼仪并不陌生……虽然看上去，地狱的程序似乎更现代化。”

“现代化？不，不。你知道什么是永恒吗，孩子？”撒旦笑了起来，漆黑的眼睛中浮现出了血色。

“嗯……伟大的上帝？”梅林诚恳地回答。

撒旦刚露出来的邪恶笑容僵硬了一瞬间，他将左腿从右腿上放下，弯下腰用拇指和食指捏起半梦魔的脸，不悦地说：“你听圣经听得太多了，受洗真的有这样的功效？”

梅林被捏着脸颊，口齿不清地说：“如果您愿意为我解答迷惑……”

撒旦松开了手，他的眼睛彻底变成了血海般的红色，四周仿佛有粘稠的阴影落下帷幕，无数双眼睛正从帷幕后向里窥视，梅林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背，地狱之主慢条斯理地说：“永恒的是混乱。”

“这听起来像克苏鲁神话的命题。”梅林很没眼力见地说。

“洛夫克拉夫特就在地狱第一层……哦，我看到了，在那个时间点。”撒旦就像刚刚阅览了时间线，从中找出了某个节点，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没错，海怪，真是个好主意。”

男人拍了一下手，一本书出现在了他的膝盖上，无风自动，翻开到了其中一页：“看，真够小儿科的，他们让他在生前不停地做噩梦，魔神柱们还给他看了自己的本体。”

“我明白了。”梅林了然道，“人类社会到处都有你们的影子。”

撒旦血色的眼底露出笑意，涌动的邪恶阴影消失了，他漆黑的头发就像乌鸦的羽毛，随着身体坐回远处在空中晃了晃：“不止如此，上帝创造了宇宙，我们派遣恶魔驻扎在不同的星球引诱生物作恶……地球，人类，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但上帝喜欢人类，他创造宇宙就是为了让人类惊叹……”梅林学着亚茨拉斐尔的语气说。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

果然，撒旦的脾气真的像克劳利说的那样差。梅林配合地“唔唔”了两声，松开凯西帕鲁格，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对不起”的手势，表现自己的疑惑和无助。

“这主意糟糕透顶，听到一个字都会污染我的耳朵。”撒旦做了个掏耳朵的姿势，没有解开禁言的意思，继续自顾自地讲道，“一个庞大的宇宙，陷入无尽的混乱和战争中，这就是我们多年的努力——”

但上帝只在乎人类。梅林默不作声地想。

“啊——我看见你在想什么了，我一定要把你的脑子掏出来不可。”撒旦发出了恼火而扫兴的声音。

全能全知的也是上帝给予天使的力量啊，路西法大人。梅林没有闪躲，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

“够了，够了。”撒旦烦躁地拍了拍梅林的脑袋，力道大得让半梦魔眼冒金星，感觉自己被抽了两个耳光。

地狱之主威胁道，“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物理的。”

说话的能力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