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文
“北风吹裂大地,划开发肤。姜铳甫一睁眼,目光如金刀出鞘,似是随时准备割敌喉舌。”
戈子境咬着笔杆,写至此处,又是一顿。一书案,一笔杆,椅上半瘫写半天,一看字数三十三。
他嘟囔道:“写文?写文不如腌酸菜!”
他唇齿正与笔杆较劲,一只素手便朝他伸来,直接将笔抽走。
戈子境嘴里骤然空落,他抬头,先看到了执墨笔的皓腕,再向上看到一张清秀不俗气的脸。
“素颜姑娘,你来做什么?”戈子境以为素颜是来催更,脸上神情恹恹,“我在写,可我跟你说了,更新的事,是说更就更的吗?”
素颜站在戈子境对面,将笔搁在玉质笔山上,开始动手收拾他面前只写了三十三字的纸张:“既然憋不出来,就别写了,多念念书吧,腹中有货,心中不慌。”
戈子境眼睁睁看着稿纸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摞从书架上抽下来的书。
“可这是策论,我看这书和我写的书有什么关系?”戈子境狐疑地看着素颜。
素颜被他怀疑的目光一看,十分坦然:“我瞧你其实十分想过乡试,逼你写书也没用,不如考了试再安安心心多写几章。”
“我不去。”戈子境一听到“乡试”,落榜的情景又在他脑内重演。他坐着的身子往前一倒,恰恰把脸埋在了书堆中。他传来闷闷的声音:“不去。不考。不学。”
“才落榜三次,就磨光了你的志气了?”素颜嫌弃道,“读的书都拉进茅房了?考了十几次几十次考一辈子的大有人在,你才三次就放弃了?”
戈子境将下巴搁在书堆上,抬眼看她:“就这水平,考不上便罢了,好歹写写书还能卖点小钱,不至于饿死。你放心吧,我不去考试,一定写完。”
他说,一定写完。
素颜看着他颓丧的模样,劝他考乡试的念头动摇了。难道他的心愿不是过乡试?但她转念一想,就想出了试他的法子。
素颜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戈子境从书堆上起身,把书一本本按照次序好好地放回书架上。
他放着书,眼中扫过一个个熟悉的书名,那些以书为伴、以灯作友的夜晚又闯入眼帘。
书整整齐齐地放好了,他摸过一册册书的书脊,站在书架前静默不言。
他也曾春风得意,常被书院先生点了头名,将答纸借同窗传阅。
他也曾踌躇满志,十四岁便过了童试,成为人人夸赞的小秀才。
他也曾志在庙堂,希冀怀着满腹诗书经纶,助力海晏河清之世。
只不过……
素颜一进来,就看见戈子境背对着她杵在书架前,头发松松垮垮束在脑后,垂泻而下,窗外涌进的光懒懒洒在发上,映出的光泽同素颜手中簇新剪子的光泽相似。
戈子境听到推门声,转身道:“你怎么又来了?”
素颜举起剪子,“咔咔”两声:“既然你不去考试,那就把这些影响你写作的书都绞了。”
戈子境脸色骤变,伸开双臂护着书架:“胡闹什么!别过来啊!”
她眨眨眼,想了想,决定多拖一个人下水:“可是司笙也说你看这些闲书影响你了。你要是专心写作,司笙就会高兴。”
“司笙是这么说,可他也没想毁我的书!”戈子境急道,“我会写的,你别动我的书!我保证今晚就把新章写完!”
“你又不考试,留着这些书也无用。”素颜继续刺激他,“要不把这些没用的书扔了,买些话本也好。”
“就算不考,你也不能动我的书!”戈子境气得涨红了脸,仍张开手臂护住一架子的书,像是拼死护住小鸡崽的老母鸡,“你出去!”
素颜认识他这么几天,这还是他第一次用稍重的语气对素颜说话,要不然素颜还以为他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这只咕咕鸽子还会扑棱扑棱翅膀。
素颜瞧着他坚定横在书架前的长臂,意味深长地说:“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想想为何如此重要。既然重要,就不要再轻易放弃了。”
言罢,她便拿着剪刀退出去了。
戈子境不是傻得彻底,她应该适可而止,让他自己琢磨去。
戈子境浑身松了劲,瘫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舒了口气。
这个素颜姑娘,举止奇怪,言语奇怪,性子也奇怪,时常有出人意料之举。他完全猜不到素颜会做出什么事。
留下她,除了她威胁自己的因素外,其实更多是因为她眼中透露出来的迷茫与疏离。
看起来,不像是个有家的人。
就如同,从前被抛弃的自己。
他记得慈幼坊的嬷嬷告诉他,他是从荒地里被恩人挖出来的,被带到了慈幼坊。
兴许是他的生身父母埋得浅,让他被埋了好多天也没有死。恩人听到婴儿哭声,挖出来他时,他仅被襁褓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