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堕姬没能第一时间明白眼前的景象意味着什么。那面镜子牢牢吸住了她的目光，华美镜背装饰的黄金与玉石在无光处反常地熠熠生辉，平滑镜面中空无一物。

然后，她永远失去了揽镜自照的能力，最后视野之中，一道灿若云霞的绮丽辉光将整个世界分成两半。

挥刀振去残血，接着收刀入鞘，这一刀太快太急，直到做完了整套动作，横过堕姬鼻梁切开眼球的伤痕才姗姗来迟地涌出液体。

银发金瞳的鬼女怔愣片刻，发狂似的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看不见了、怎么会、为什么不能愈合！”

“哥哥你在哪！哥哥，哥哥，快来帮我杀了他！！”

将耳畔堪比工程器械作业的噪音视作清风，立香松开刀柄，托住悬浮于自己面前的、英灵玉藻前（caster）的宝具。虚浮暗幕之中，御主的面容笼罩在异样氛围里，那氛围让人联想到冬天的雪原，死之荒芜的苍茫气息外溢到朦胧的空气。

“想杀我的话，那就来吧。”

口吻比起挑衅或许更接近于憎恶，情绪几乎要从言辞的缝隙中淌出。被称为‘玉藻镇石’的神宝在掌心缓慢旋转，藤丸立香捡起手镯，足下木屐踏过坚实的泥土。

咚、咚。

拼命擦拭着鲜血和房水，堕姬那张妖艳的面孔化作鬼相，面色青白，青筋绷起，沥血的獠牙探出下唇。横贯双眼的刀伤断面上血肉不断扭曲起伏，始终无法将创口重新接续。腰间与高处悬挂物材质相同的腰带乍然延长向四面八方舞动，柔软布料却发出了钝器挥舞的沉闷声响，以身周这看似无序的动作为防御，鬼女踉跄起身退后，咬牙切齿地高声诅咒，“我要杀了你！等哥哥来了，要叫他帮我折断手脚、挖掉眼睛，一点一点慢慢吃掉！在我吃完你的血肉之前别想死！”

“啊，我好害怕。”

毫无起伏地念着符合场景的台词，汲取出的魔力转化为短暂施加己身的强化，立香身形骤然一晃，刹那间跨越所有触须般胡乱挥舞的带子，闪现在堕姬身前。

得益于人身的美貌，鬼化后鬼女外貌依然残留着非人的艳丽之感。感知到霎时出现在极近距离的那份气息，她踉跄移动的身形登时顿住。

像是不敢走近黑夜的小女孩一般，屏住呼吸，抬起脚跟，足尖磨过砂石，声音轻而细碎。迦勒底的御主望着她因惊骇而平添几分楚楚可怜的脸，语气异常轻柔地提出问题。

“你是怎么把常叶制服的？像这样吗？”

这么说着，堕姬忽而感到左臂激痛，骨头分理时发出粘滞粗暴的水声，看不见的温热液体瞬间浸湿她的皮肤。

这家伙，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生生扯断了她的手臂！

食人鬼倒抽冷气，腰间缎带猛地变硬捶地，将纤细身形高高弹飞，接着反向一卷抓住穹顶上凸出的石块，蜘蛛样挂在了半空。在继续战斗和立刻逃走之间犹豫半秒，堕姬眉头忽然一展——左手肌肉骨骼自行生长补完肢体，并没有和眼睛一样无法自愈。

果然是一次性手段，不管这个鬼杀队员怎么做到，肯定都没法用第二次了。

坚信着自己的判断，逃走选项立刻被放弃，她想张口催促已经感知到呼唤的兄长加快速度赶来分享视野，动作却蓦地僵住。

离她面孔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某人的呼吸在那里不知何时轻缓地回响起来。

属于人类的温热气息均匀拂过非人者的面颊，其中一股风流透过破损眼球吹到内侧，在神经末梢激起针扎似的锐痛。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她却感觉到了对方正无悲无喜地伸出手臂——

“呜！”

堕姬在电光火石之间松开岩石硬化缎带，展成辐射状半空旋身，犹如钢铁的缎带切裂空气，气流四下激荡。落地时她身子一歪，手掌摸到了满地温热液体，喉咙里冒出拉风箱的痛苦抽气。

分身缎带没能切碎敌人，交错而过的瞬间，那个家伙把自己的右腿扯走了！

某种久违的畏惧终于取代怒火介入了堕姬的思考。近百年肆无忌惮的猎食钝化了她对危险的感知，直到在战斗中失去一手一脚，惶恐才姗姗来迟地挤进堕姬的心脏。失去视力的自己根本无力与青年可怕的高速抗衡，能在那么近的距离内闪过她的血鬼术，即使能看见也击中不了对方。

不行，好痛，不行，必须等哥哥过来，必须要哥哥的视野——

右腿和左手一样迅速再生，堕姬踩进自己鲜血汇成的水泊中，险些因为焦急而滑倒。腰间缎带支撑她直起身体迈步奔逃，在猎人的追逐下心脏疯狂地泵压血液，肺部因为过度使用溢出几近开裂的痛感，气管与鼻腔为如刀寒意和腾腾血味所充斥，原本无比熟悉的地下洞窟忽而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巨大迷宫。

耳边气流因为高速尖声啸叫，女鬼却感到双手不停颤抖，她神经质地攥紧手指，伸长的指甲刺破皮肉又即刻愈合，触感湿滑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