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们的泼天富贵我不敢接,怕闪了腰

汤若磐显然没有放手。那天，我找了一家城中村的旅馆安顿下来。到了半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看到汤若磐发了无数条微信，想跟我好好谈谈，让我冷静冷静，他爸爸事情，由他来想办法。翻来覆去就是这些内容。我理解他，我理解那种多年来深深地爱一个人、眼看着快要得到了却忽然又要被迫放手的刻骨之痛。但我呢？我就真的像表面上那样好过吗？我不是无时不刻地压抑着自己对汤若磐的好感，同时忍受着我和他阶层差距带来的巨大的沮丧和挫败感吗？而更关键的是，答应他有什么用？汤宗望还会继续找上门来。这次只是把我赶出别墅，下次呢？谁知道他还会有什么新花样？我相信，只要他略施手段，我现在的工作都有可能莫名其妙地丢掉，甚至在清灵市其他行业也没有立足之地，我哥哥捅人坐牢的丑事也会被一点不剩地抖到互联网上，我能得罪得起这样的人物？

汤若磐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我心想：要怪，就怪你的命运，不要怪我。我只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在这个城市能买得起房，能过小康的日子即可。你们的泼天富贵别找我，我不敢接，我腰杆子硬，怕接住了闪了腰。

凌晨五点，我终于睡着了。这天周六，我睡到下午两点才醒来，一看手机：坏了！陈思凡已经发了很多条微信，打了很多电话，说我有个同事樊昭阳之前计划在今天发文章。但这人昨晚突发高烧40℃，送进医院急救。陈思凡从这人家属口里得知后，早晨就打电话让我接替他的工作，但我在睡觉。他又跟其他同事对接，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要说这篇文章的选题真是有些特殊，采访精神病院里的患者们。这些患者偏年轻，有得精神分裂的，有得抑郁症的，有得焦虑症的。采访得出的结论是，他们除了家族遗传，原生家庭带来的困扰也是诱发精神病的重要因素。采访没写完，这个同事就进医院了。而其他同事没有学过心理学，对这些全然不熟，写了几点，也没说到点子上，就我上过心理学的课程。

我给陈思凡回了电话，他劈头盖脸地说：“这时候才回信息？干嘛去了？”

本来就是周六啊。原定计划也没有我的加班任务。我休息还不行吗。

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可怜巴巴地说：“陈老师，不好意思，昨天闹肚子，一晚上没睡，早晨补了一觉。最近这病毒太厉害了，不是发烧，就是肠胃不适，我也中招了，不过现在好多了。”

“哦，那现在能写吗？那篇文章还是要大改，其他人写的都不痛不痒的，戳不中读者的心。你试试，最迟下午六点之前交稿。”他不容分说地命令道。

“啊？时间也太短了吧。”我讨价还价。

“你要是早几个小时醒来，这时间就不短了。别废话了，赶紧开始。”

我便从电脑上打开微信公众号后台，先仔细阅读那篇文章，然后根据录音文字稿，逐字逐句地认真修改，又补充了心理学方面的知识。五点多钟，我交了一稿，陈思凡比较满意，让修改了少量内容，就顺利通过了。重要的是，陈思凡在文章也署了我的名，我居然是第一作者，樊昭阳成了第二作者。我有些疑惑地问陈思凡，他说，按照成稿来看，我的贡献更大。

晚上八点，文章便在公众号上发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点击量实在是好到超乎想象，因为这个时代深陷痛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深有共鸣。见阅读量两天之内便突破二十万，陈思凡趁热打铁，让我从读者留言里征集有精神的困扰也愿意倾吐的人的故事，再写一篇文章。

此时，发高烧的樊昭阳才脱离危险，还在医院治疗。我觉得这样难免让他有一种被截胡的感觉，怕日后他对我怀恨在心，就问陈思凡说：“要不，等樊昭阳回来，让他继续深入挖掘这系列的选题吧？这个选题他也下了很多功夫，手上资料和线索比我全。我写点别的。”

“等他回来？那要等多久？时间就是金钱，这一分一秒地过去，热门话题都凉了。我们要跟及时读者互动，而且要通过回应他们，不断地为自己制造话题！流量为我所用，就是公众号的法则。你需要什么素材资料，跟我说就是了，还推托什么？”他横眉冷对，似乎我是故意跟他作对。一想到未来转正还要他签字，我就不敢再发表什么意见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得罪领导和得罪同事之间，我选择后者。于是，我有些不情愿地说：“那我就开始了。”

陈思凡脸上露出了一种很满意但同时又很复杂很狡黠的笑。

我的第二篇心理问题的文章点击量也很好，发表后两天就过了十万，还有读者不断地给公众号留言。樊昭阳正是在那时候回归的。他早就知道了，看我的时候一脸阴沉。他是介意的，自己辛辛苦苦做的稿件，被我抢了风头。我在某天午饭时间，找了一个机会，将他叫出写字楼，装作不经意地跟他说起这事情的经过。

“樊老师，事发突然，我确实也没有别的选择。陈老师让我写，我也不能不写。是他后来把我署名到第一作者。”我说完，还加了一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