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山鬼

“好。”平时我有自己专门的琴，就在我的房间。吩咐果儿打开琴袋，置琴于案桌上。这琴是来到歌舞坊一个多月后，坊主花了十金在姑苏城最好的琴行买的。至于琴的样式，他有提前征询过我的意见。市面上伏羲式，仲尼式居多。伏羲式造型宽裕古朴，琴音宽洪。仲尼式声音清雅纯正。姑苏蓝氏用的琴就是仲尼式。而我在众多款式中看上了混沌式音色深远清幽。混沌琴造型古朴圆润，且有弧度，取天地混沌初开之意，无始无终、周而复始，绵绵不绝。混沌式古琴的创制受道家思想影响,琴的颈、腰部分都没有曲线,浑然一体。琴音清远和净，灵韵天成，给人一种天地初始的神秘感。但混沌琴，音色匀，按音短而浑厚，泛音如磬而不亮，适合室内弹，如果拿来表演还是推荐伏羲蕉叶等。

从音色上来讲，混沌古琴，琴音清远、和净。其它古琴，琴音深沉，余音悠远。从造型上来讲，混沌琴造型简洁，琴的颈、腰部分都没有曲线，浑然一体。其它琴的琴身与凤身相应有头、颈、肩、腰、尾、足，有曲线。总的来讲，附庸风雅，心中有执念，被俗世纷争束缚的人，欣赏不了造型古朴的混沌琴。他们更喜欢那些曲线分明、有棱有角、雕花琢玉镶金的其他琴式。

那些文人雅士的清谈会，“坊主可知，这会是室内，还是室外？”

“应该是在室外。”

“那还是用刚来到歌舞坊时用的那把蕉叶吧。蕉叶式，造型玲珑精巧，琴音圆润雅致。更适合半露天的场地出演，怡情怡致。”

坊主笑笑，喜出望外，“都随姑娘！”说着招呼阿福，“快把姑娘们聚集起来演舞，还有其他乐师，都一起召集起来，快去！”

我皱着眉，看他忙活，有些疑虑：“清谈会酉时开始。仅剩不到半天时间，她们来得及吗？”

“没问题。改几个动作就行。”

“姑娘只管弹便是，他们会跟随姑娘节奏的。”

我抽了抽唇角，这两三个时辰，能完整排练几遍？何况，其他乐师那里没有事先准备曲谱——

“坊主，找个记性好的乐师，在旁边先随着我的琴音记下曲谱吧。”

“还是阿纯姑娘想得周到。今晚若成，秦某愿将歌舞坊一半的收入奉上！”

“不必。”

“姑娘嫌少？”

“非也。坊主对阿纯多有照拂，今日之事，举手之劳，坊主不需放在心上。”

“也罢。待日后姑娘想要了，随时来取便是。先练曲吧。”

我看着乱作一团的众人，无奈一笑，世人忙碌，不过为了碎银几两，什么时候可以吸收阳光便可身体康健，才可自淡然看世事，听飞鸟展翅，花开花落，闻四季雪风霜月，春去秋来，不伤世事，安然自得。

人间有情，多生离别。却又无法真正忘情，所以才有久别重逢之喜，心愿得偿之乐。我是个喜欢看喜剧的人，这些生灵于我而言，我自然希望他们按照我的意向生长，但每一个喜剧的背后，其实是因为，大家都很努力地活着，努力地让自己和周围的人活得更好，才会有喜乐。每一个喜剧都不是无缘无故地有圆满结局，定然是有人承担了不幸，有人负重前行。哪里来的那么多意外之喜，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如果没有能力，好运气降临也是抓不住的。现在的坊主，似乎就在很努力地想把握住这次不可多得的让自家歌舞坊扬名立万的机会。

清谈会上，主办方居中，男女宾席位分开，列于两边，以帘子相隔。开场是歌舞坊的姑娘们献舞，有曲谱在，我也懒得上台做什么领曲。干脆歌词也一并给了她们。《仙山梦谷》曲风灵动飘逸，大气恢宏，需要几种乐器配合演奏。歌词优美，如亲见仙境：

山幽梦清雅

柳飞雪飘洒

碧空接碧水

紫烟蒸紫霞

嶂内忘忧草

林间解语花

流泉音谷底

滑胜若仙家

解饮淡茶闲话桑麻

醉听清笳莺啼恰恰

别尘嚣之烦杂

远俗世之喧哗

流年偷换转瞬

几番春秋冬夏

断无谓牵挂

弃昨日荣华

丹炉映丹青

朱漆变朱砂

落叶鸟错看

蟠果猿巧拿

夜深时朗月

下梦中天涯

所有人沉浸在《仙山梦谷》空旷幽远的曲境里久久不能回神，在不知不觉中，曲已毕，一舞跳完，好几息后，才有寥寥无几的几个掌声传来，然后众人反应过来，掌声渐渐多了起来，很快便如这初夏的雨点般密集。

小院里，阿福从会场上远远跑向这里，停在我面前，并不敢抬头看我，只用眼睛偷偷扫了一眼，便又垂下头看着地面，“阿纯姑娘，该你上场了。”

清谈会上，中间空地正中，一把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