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兀地起身抓住阿贵的衣襟，嘴唇有些颤抖地问：“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谁一头碰死了？”

阿贵被我突然举动吓了一跳，但立马又冷静下来，他梗着脖子，手举在两边，说道：“我……我说你娘，你娘被抓去黑窑子的时候，自己一头碰死了，现下尸体都被扔去乱葬岗了。”

“妈妈不让我告诉你的，她怕你刚醒过来，一时接受不了又……又昏过去。”

我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床上，浑身好像突然泄了力，嘴里嗫嚅着：“不……不可能，不可能！”

我抬头用血红的双眼瞪了阿贵一眼，然后一把推开他往门口跑，却在指尖碰到门扉的一瞬间被阿贵拉了回来，推到了床上。

“你想做什么？你娘的尸体是被那些护卫扔的，你此时过去，他们会放过你吗？何况你……你年正值青春，容貌又好，你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到时候就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我倒在床上，眼泪漱漱地往下流，止都止不住，我两手紧紧抓着被角，骨节分明且泛着白。

“娘……娘……”

一天之中，我失去了我的父亲，也失去了我的母亲。

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苟活于世。

我有些后悔，昨日撞向梳妆台的时候，力气不够，不然，还可以赶上父亲和母亲的脚步，与他们一同归去。

现在应该也不晚。

可那老鸨叫阿贵守着我，我再想寻死也无处可寻了。

这世间，身不由己未免忒多了些！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慢慢来。

食时阿贵端来一盘饭菜放桌上。

“你刚受了伤，得多吃一点多补补，这样才能把身子养好。”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气无力道：“把身子养好，好让人糟践吗？”

“哎！哪里的话？”

他说着走到床边查看了我头上的伤，感觉没什么大问题后就退了两步：“大厅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去处理，你先吃，一会儿我再叫人来收碗筷。”

说完，他开门又出去了。

哎，我只是一个罪臣之女，自以为长得也不算什么国色天香，为何他们要这般对我？

就因为花了银子将我买来，就要在我身上赚回本儿吗？

可这又是看病又是吃喝的，砸进去的银子不是更多？

自古以来，这做生意的，哪能做亏本的买卖？

这世上漂亮的姑娘多得是，何苦一定要留着我在这里，连死都死不成？

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一直到一个小丫鬟过来收碗筷，碗里的饭菜都没动过。

她的脸看着还有些稚嫩，看样子年纪不过十岁左右，为何也在摘月楼里了？

不等我问她，她倒先走过来问我了：“姐姐，你怎么不吃啊？”

我瞧着她亲切，自然愿意与她多说几句：“我母亲走了，心里难受得很，吃不下。”

她听了，脸上有些愧疚：“抱歉，姐姐，我不知道……你……节哀吧。”

我朝她扯出一个笑：“无妨，人早晚都是要死的。”

我也总会死的。

小姑娘点点头：“姐姐你能想得通就好。我连我爹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姐姐，你已经比我幸运很多了不是吗？”

我有些愕然：“你……你为何会在这楼里？你爹娘为何不见？”

“我尚在襁褓爹娘就死了，是干娘将我抱回来养大的。”

“我平日里无事时，就在楼里帮帮忙，不过干娘她不让我干太多活，今日若不是他们忙，我也不得来你这儿了。”

这下，我不仅有些惊讶，还有些内疚了。

比起她来，如她所言，我已经幸运很多了。我有疼爱自己的父亲母亲，他们给了我富足的生活，让我从小衣食无忧，还请夫子来教我读书写字，请嬷嬷来教礼仪规矩。

我已经比大多数女子都要幸运。

可这份幸运，已经随着一道圣旨化为灰烬，烟消云散了。

母亲曾经说，不论何时，不论何事，都要镇定、果敢，临危不惧，车到山前必有路，桥到船头自然直，一切问题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可如今我真陷入困境，却不知如何自救了。

我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声音不自觉地柔了下来：“你……你干娘是罗曼香？她为何会养你？”

小姑娘点点头：“是她。她说当初遇到我的时候，她才刚接手这摘月楼没几天，在出去采购的时候就看到我被放在墙角，一个人躺在地上哭得嗓子都哑了，她见我可怜，就让阿贵叔把我抱回来了。”

“你别看我干娘是做这一行的，可她心好着呢，这十年里，她放出去的姑娘，光是我记得的就有好几十个了。姐姐，你信一信她，会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