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寄容看见藻鱼图摇首暗笑,她那时提办女学被皇帝驳回,年轻气盛之下不愿俯首贴耳,便出了这一副藻鱼图以示讽刺之意,未曾想皇帝见后竟未发火,必是皇帝痛定思痛,有所了悟。
阿月瞧着几幅画头直胀痛,但她察觉到了皇帝目光似乎在双鱼图上停留颇久,见水闻韶亦在茫然追寻,她心一横直接拿起了藻鱼图。
“陛下,这幅画是容儿所作。”阿月想到方才皇帝所说,绞尽脑汁地顺着话茬道,“容儿于陛下诞辰送上此画,正是说陛下河润万世,福与天齐。”
皇帝有所触动,一是惊于阿月认出此画,二是感慨周寄容经此之变后果真变得乖巧许多,日后皇姐总算能够安心。
长公主在一侧微蹙眉头,这个鲜少关心女儿的母亲此刻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出来,她望向了自欺欺人的皇帝,转瞬又将目光挪到了阿月与周寄容身上。
周寄容咋舌地看看阿月又看看皇帝,难怪昔日皇帝未曾与她计较,原来是误会到了这层。
“我倒不知我这幅画是这般意味。”周寄容一说话,沈荀之的目光便打了过来,她刻意忽略继续。
“哦?那你说说,这是何意?”皇帝心中天平本已歪斜,不过为政多年,他最知谨饬妙在,便不急下定论,反而好奇问着。
“还望陛下先恕容儿无罪。”周寄容道。
皇帝心中觉得微妙:“朕恕你无罪,说罢。”
“我当年提办女学未果,便满心愤怨地做了这藻鱼图,其意明晓。”周寄容拿起藻鱼图,轻轻抚摸上去,“鱼过藻鉴,游青萍,破苍苔,仰天之躯问鼎,势如劈竹,万夫莫当,乃示陛下。”
皇帝听了这话脸色稍缓,阿月心一紧,谁知周寄容话锋一转继续道:“可如此雄威之鱼,驳岸不敌蠹虫蝼蚁,鱼生长水中,自认水位天下,殊不知水外有陆,陆处别有洞天,也似陛下一般。”
周寄容语一语毕,四周寂漻无声,钱多微微张嘴浑身上上下下的毛孔张开,每一处都透露着惊骇,阿月在一旁更显震惶,不过放在的紧张情绪已荡然无存。
她的心中甚至翻涌出一二分快活,水闻韶敢在陛下面前如此大放厥词,显然破罐子破摔,离她的死期想必也不远了。
而自己不光在她前一步选对了画,而且还合了陛下与长公主之意,今日这场郡主之辨,输赢一目了然。
阿月微微扬头瞧着周寄容,周寄容却没有半点看她的意思。
悄无声息之间心跳声都清晰可辨,沈荀之甚至感觉他的心都跳出了喉咙,盯着周寄容目光变得比之前更为炽灼,他身侧的长公主亦然。
皇帝满脸震惊,他似乎没想到这般大不敬的话会在此刻被说出,更没想到有人会在他面前直白袒露。
这是对他、他背后皇权的羞辱。
“陛下!”长公死死抓住皇帝的胳膊,尖锐的之家刺进他的骨肉,激起的是来自骨髓深处的汹汹颤抖。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殿内弥漫着无以言表的紧张情味。
少刻之后,皇帝感到长公主力气渐松,他长叹口气,面上错愕的情绪消失,又变成了喜怒不言于色的铁血帝王。
“钱多,带她下去。”皇帝没有看钱多一眼,钱多已经会意,“是。”
阿月又抬眸望了一眼周寄容,无意间与站在殿口候着的连枝四目相对,主仆二人皆微微点头,连枝喜色溢于言表。
阿月亦没忍住勾了唇,又觉不妥于是低下头来,等着钱多将周寄容带走。
没了她,世子的大计便更顺利一分。
阿月的地位,日后更无人可以撼动分毫。
然而低着头的阿月却没有注意到连枝大变的神色与发白的唇。
“姑娘,请随老奴走。”
阿月猛地抬头,发现钱多竟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他说话的对象,也无疑是自己!
“公公……是不是搞错了?”
阿月眼前一黑,顿时语声嘶嗄,她堪堪稳住心神,眈眈地冲着钱多。